夏日午后的鹰巢隘口,总被近乎凝滞的倦意笼罩。
阳光慷慨得有些过分,将石板路面晒得发烫,连往来行商的吆喝声都变得稀疏绵长,最终消融在暖风里。
整个隘口,连同半山腰上那座灰扑扑的泪石神殿,都沉入亨利习以为常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之中。
他握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神殿前广场上其实并不存在的落叶,心思早已飘向远方。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神殿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砾都熟悉得如同他自己的掌纹。
有时,他会渴望一点变化,一点能打破这十年如一日的、近乎凝固的平静的波澜。
这宁静,果真没能维系多久。
起初是极细微的,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是马蹄铁轻叩石板的清脆声响,夹杂着车轮碾过路面的沉闷滚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不紧不慢,却打破了慵懒的氛围。
亨利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一辆马车正沿着狭窄的、蜿蜒上山的街道驶来。那马车并不如何张扬奢华,但用料与做工极尽考究,深色的车身上,用银粉精细描画着一个星辰徽记,在日光下流转着含蓄而高贵的光泽。
它像一位沉默的贵族,悄然穿行在陋巷之间,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神殿前那几级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阶下。
亨利的心不由得跳快了几分。
他屏住呼吸,目光牢牢锁在那静止的车厢上,期待着帘幕之后的访客,仿佛那里面装载着能改变他枯燥生活的全部秘密。
恰在此时,天际稀薄的云层中,一缕浅金色的天光流泻而下,不偏不倚地照亮了车厢的帘角。
布帘轻轻动了一下,随即,一只纤白的手从缝隙间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属于女性的手,手指修长,肌肤细腻——显然长期养尊处优,不事劳作,指尖在车帘边缘停顿了片刻,微微蜷缩——它的主人在车内经历着无声的权衡,近乡情怯的迟疑。
终于,帘角被那只手轻轻掀开。阳光趁势滑入幽暗的车厢内部,如一束追光,精准地落在一张缓缓显露的秀美面庞上。
亨利看得有些呆了。
他贫瘠的词汇库无法准确形容那种令人几乎难以直视的秾丽。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神祇的造物,眉宇间还残留着长途跋涉带来的倦意,但这倦意却被更强烈的、近乎灼热的情感洗涤过,呈现出清澈而脆弱的期待。
风,适时地从帘下掠过,顽皮地拂乱了她鬓间一缕亚麻色的发丝。
她没有理会,而是抬起眼,望向一个方向。
亨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并非什么遥远而新奇的风景,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泪石神殿的大门与石阶。
那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对于任何在神殿长大的孩子而言,都是一段熟记于心的归途。
下一秒,她没有等待仆从放置脚凳,而是提起裙摆,轻盈地跃下。
,,那白色刺眼得让她心头发紧。
他的身形也不似以往那般挺拔,微微佝偻着,步伐难掩老年人特有的迟缓。
脸上刻满了深重的、如同刀凿斧刻般的皱纹,记录着她所缺席的这些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