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巷口已有孩童成群结队跑着放炮仗,笑声脆生生的,街面上张灯结彩,红绸子和剪好的窗花一摞摞往府里抬。
府内早已忙作一团。管事们步履匆匆,账房内算盘声噼啪作响,清点着送往各府的年礼;库房外车马络绎,满载着预备打赏的锦缎银钱。
暖阁里,炭火融融。林氏正陪着谢昭挑选新年用的绸料首饰。小姑娘兴致勃勃,一会儿嫌料子颜色太素净,一会儿
又嚷着要选雪白的狐裘来配新做的衣裳,眉眼间带着娇憨的任性。
“瞧着这几日怕是要大冷,”林氏瞧着女儿鲜活的模样,心也跟着软了,亲手替她理了理颊边垂落的碎发,转头吩咐婆子,“把选好的料子赶紧送去裁衣房,仔细着做。”
谢昭垂着眼睛,任由她理着鬓发,唇角抿了抿,忽而轻轻握住了林氏的手。
“娘别总顾着我,”她语气温温软软的,像在撒娇,又带着点小女儿特有的黏糊劲儿,“您也要顾惜自己身子,该歇就歇……娘亲好好的,女儿在外头,心里才踏实。”
林氏听得一怔,下意识问:“在外头?你顶多也就出去逛逛……”
谢昭像是被这句逗乐了似的,抬眸笑了笑,眉眼弯弯:“是啊,娘亲别多想……就是想着过了年,我也要长大些,总不能事事都赖着娘亲。”
这话轻飘飘的,她还顺势将头往林氏肩头轻轻一靠,话里话外却叫人听着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林氏心头倏地掠过一丝不安,正待细问,谢昭却已松开了手,起身替她仔细理好微皱的衣袖。指尖在那光滑的锦缎上流连片刻,仿佛要将那一点暖意牢牢刻进心底。
屋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廊下红灯笼摇得细链叮叮作响。
谢昭回头对林氏福了福身子,软声笑道:“娘在这儿等我,我去瞧瞧阿兄,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拢紧披帛,身影轻盈地没入廊下渐起的寒风中。
林氏望着女儿的身影被廊下摇曳的灯火吞没,心头却不知怎的,蓦地浮上一丝说不清的空落。
第26章第26章她竟会想要逃!原来都是……
除夕前夕,谢府上下张灯结彩,院门外远远能听到街巷孩子放炮仗得炸响,热闹得很。
谁知偏在这等最该团圆安稳的时候,谢执病倒了。
起初只是连夜办公,几日没合眼,外头风雪又大,寒气一进骨缝,风寒便重重压了下来。头两日还只是偶尔咳嗽,谢执却强撑着不肯歇息。
直到除夕前夜,夜里风雪越发大了,廊下灯火被吹得影影绰绰,守夜的顾长安才听见屋里动静不对,进去一看,他额头烫得惊人,浑身冷汗,连出声唤人都费劲。
谢昭得到消息时已是后半夜,她静了短短一瞬,旋即披上斗篷,披星戴月地急急往谢执寝房赶。
她赶到时,屋内炉火烧的极旺,可帷帐里的人却病得气息发沉,鬓发湿着黏在颈侧,唇色发红,眉心紧紧皱着。
谢昭隔着帷帐瞧了一眼,心头骤然沉闷了下来。
她轻蜷指尖,眼眸透过帷帐沉沉地望着那道身影,静静站立了好几息,才走到榻前,弯腰俯身去看他,指尖刚一触及,便是一片惊人的烫意。
“阿兄。”她轻轻唤了唤,谢执毫无反应,只眉心拧成一团,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谢昭的眼眸隐起一片水汽,她用力眨了眨,转瞬便消散了。
她转身对顾长安道:“快去请大夫,再多备几盏姜茶,我来守着他。”
说罢,她将袖口挽上去,取了丝帕沾了温水,一遍遍替他擦拭着额角冷汗。
谢执本是烧得迷迷糊糊,眼皮重到几乎无法抬起,却忽然像嗅到什么熟悉的气味,指尖在锦被下缓缓蜷动,眉心一颤,嘴里溢出一声带着沙哑的含糊:“……昭昭。”
谢昭正蹲在榻前替他擦汗,听见这一声,手心一颤,连忙俯身过去,“阿兄,我在,我在这儿呢……别怕,大夫马上便来了,再忍一忍。”
谢执睫毛颤了颤,眼睛却没有完全睁开,像是烧的狠了,向来清冷锐利的眸子都带着脆弱的水光。
他像没听清,又像是怕自己在做梦,唇瓣颤了颤,哑声破碎,低低重复:“昭昭……昭昭,别走……别离开阿兄……”
他说的模糊,锦被中的手却颤巍着,缓缓从被中伸出,摸索着抓到她的袖口。明明虚弱的厉害,却攥得极紧,仿佛一松开,眼前人便会羽化飞升。
谢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心头酸得发疼。
她看着他从未示于人前的脆弱姿态,俯下身,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轻声道:“好,我不走,我极在这儿……”
那点被攥住的力道却半点没松,他半阖着眼,□□,像是还要再确认一遍似的,反复呢喃:“别丢下我……”
谢昭鼻尖一酸,眼泪险些滚出来。她紧紧握住那滚烫的掌心,指腹一点点擦去他鬓边的冷汗,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我不走,昭昭不走。”
过了没多大会,大夫随着顾长安走进,把过脉后便开了方子,嘱咐夜里一副,日里一副,如此两日便能大好了。
谢昭连连谢过,吩咐仆从下去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