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点头,将米面,豆子,油盐一样样道出来,伙计麻利地称了分量,又热情介绍:“咱们镇上头的菜市在东边,沿河走过去,早晨最热闹,新鲜蔬菜、豆腐、肉食样样都有。买柴火去西边巷口,那边有家杂货铺,东西全。”
“多谢。”谢昭说完,取了包袱三人各自背了些,继续沿河而行。
沿途河水清浅,小桥下不时有船游过,石栏上爬满青苔。
豆腐摊子热气腾腾,摊主一边叫卖一边切豆腐干。
谢昭买了些豆腐,几捆青菜,又在杂货铺买了新的木盆,扫帚,和灯油。春桃在一旁用手比划,提醒谢昭别忘了买上几根蜡烛。
路过码头时,水面上飘着几只小木船,船夫们正摇橹送货。岸边妇女洗衣拍打着衣裳,孩子们在浅水里捉小鱼。
回到家时已近黄昏。
春桃、夏枝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谢昭动手和她们一起择菜。
青菜被切得细细的,锅里的米汤开始咕嘟咕嘟沸腾。三人一小锅饭,锅里添了几块豆腐和一把小青豆,屋里慢慢溢满饭香。
饭后,几人洗了碗筷,又把新买的被单晾在院里。
春桃收拾厨房,夏枝在院门口洒水。
远处箱子里有孩子们跑过,邻家妇人见了她们亦热心过来帮手。
屋顶渐渐染上金色,天边飞过一排白鹭。
夜幕降临,镇子渐渐安静下来。
谢昭坐在窗下,看着油灯下跳跃的微光,
忽然觉得心底一块石头悄然落下。
——
马车一路南行,穿过了几条青石巷,才在一处高墙深院前停下。院门半掩,掩下悬着的一块古色的木匾,清远居。
顾长安上前叩门,不多时便有书童来开,见是谢执,忙引他入内。
穿过花影婆娑的回廊,廊下竹椅上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儒者,正垂眸翻阅一卷《春秋左传》。
“恩师。”谢执俯身行礼。
沈汾舟放下书,眉眼间笑意盈盈:“你这伤才好,就不知歇几日?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肯让自己闲下来。”
谢执淡淡一笑,在对面落座:“学生只是心里挂念恩师,顺道来叙叙。”
两人寒暄几句,话题渐转。沈汾舟望着他,忽而叹道:“执儿,你年岁也不小了,总在朝事上打转,却迟迟不肯成家。男人一世,立业固然重要,成家亦不可误。”
谢执静了片刻,眼神淡淡移开,片刻后才回到:“恩师说得对……确实该成家了。”
沈汾舟闻言,目中露出笑意:“既如此,日后我倒要为你留意合适人家。”
正说着,院内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着淡杏色衣裙的女子提着食盒走来。鬓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眉眼如雪水初融,春风和煦。
“阿爷,您上午不时说要少饮茶么?我熬了杏仁粥给您,暖胃的。”
沈汾舟笑着招手:“来,见见你谢大哥。”
女子微怔,旋即盈盈福身:“芷菁见过谢大人。”
沈汾舟摆了摆手,躺回竹椅:“让我这个老人家歇会吧,芷菁你带他去园子里走走,后园那荷花不是开了么,去逛逛,别浪费时间陪我这糟老头子。”
芷菁应了是,转身引路。
园中回廊曲折,假山流水,好不惬意。后院临着一池碧水,荷叶层层叠叠,间或露出粉嫩花苞,清风带着荷香,遥遥送来。
芷菁走在前面,轻轻拨开一枝荷叶,指尖沾了水珠,回头时眼角微弯:“谢大人,您可常赏花?”
谢执缓缓走近,目光落在那片碧波上:“闲时也看。”
两人沿着回廊缓缓而行,偶尔谈论几句风景。芷菁细声问他朝中趣事,他淡淡回答,言语中礼数周全,却也不曾真的投入。
两人走近一株树下,芷菁停下脚步,笑道:“爷爷常说,这园子谢大人少年时也常常来,您还记得么?”
谢执的目光在那一株老槐树上停了片刻,似乎记起了些年少的事,但很快淡了下去:“记得。”
阳光透过树影落下,映在他半侧的脸上。那神情看似安然,却有一层隔着人情世故的冷淡,好似无论眼前是谁,景色如何,他都只是礼貌地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