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片刻,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灯泡周围飞舞的几只小飞虫上。
“王师傅,”我开口,声音不高,但儘量让它显得沉稳。
“不瞒您说,我家里头以前……確实跟这方面,沾点边。”
我顿了顿,组织著措辞。
“我爷爷那辈儿,认识一位老工程师。”
“听说是旧社会过来的,懂点洋玩意儿。”
这部分是真的,我爷爷確实提过。
“小时候家里没人管,我就爱往他那边跑。”
“那老先生脾气有点怪,倒也不撵我,就让我在旁边待著。”
“看他拆收音机,拆钟錶,有时候手不够,也让我递个零件,打打下手。”
“时间长了,天天瞅著,听著,可能……就稀里糊涂记住了点皮毛。”
我巧妙地把我前世的经验,嫁接到了这个虚构的“老工程师”身上。
用“皮毛”两个字,希望能降低一些衝击性。
“后来……不是运动嘛,家里也跟著出了点事,那位老人家……也就彻底断了联繫。”
这个结尾,半真半假,关键的地方含糊过去。
放在这个年代背景下,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王师傅一直安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杯子上的豁口。
等我说完,他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只是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工程师啊……”他咂摸著这三个字,眼神里有羡慕,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那好啊,有文化,懂洋文,能看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图纸……”
“跟咱们这些傻干活的老粗,那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咱们就知道闷头干,凭一身傻力气,换两手机油。”
“年轻那会儿,觉得能给国家造机器,光荣得很。”
“可现在……”他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嘆息。
“这世道……真是一天一个样,老头子我有点看不懂了。”
“以后……以后这日子会变成啥样,谁也说不准吶。”
老工人的话里,透著一股子对未来的迷茫和隱忧。
我知道,这是变革前夜特有的躁动和不安。
旧的体系,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铁饭碗,都在悄无声息地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