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宿雪垂眸看着呼吸轻缓的怀中人,因为对方额发的遮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祁殃白皙的下半张脸,唇色红艳,浴池上方热汽氤氲,他的目光又落到祁殃的发顶,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脑袋。
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中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和审视,像是解剖者在打量自己的实验对象,半晌轻轻开口道——
“你的头里面,是不是有别的东西。”
正昏昏欲睡的祁殃倏地抬了抬眼皮,被温水泡热泡软的身体好似一瞬退去了所有温度,血液都不自觉凝滞了起来。
片刻后,他半抬起头,神色淡淡地对上晏宿雪的视线,“什么意思?”
晏宿雪看着他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道,“……你之前都是在和谁说话?”
祁殃现在头脑涨痛,听到这句话后是不可思议的,但是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喉结处,又不动声色地在那脖颈上幻想了一圈切割红线。
真奇怪,他竟然幻想那处鲜血喷涌而出的模样,如此恶毒,又如此平静。
他可能,以后,永远都要对那人怀抱一种畸形的仇视了,不遗余力,但又会在某个瞬息某段时刻产生怜悯、同情、愤怒、怨憎、不值得。
他也没法永远保持平静,那些情绪会像火焰烧过的余烬般死灰复燃,一如所有荒诞吊诡的关系和感情都会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复出,像潘多拉魔盒般,不论开出什么都不奇怪。
谁知道对方不是如此呢,或许那人凝视他的时候也在想撬开他的天灵盖,这和他们方才做过不冲突,做和做。爱不一样,后者以喜爱为目的和依托,前者没限制,是什么都无所谓,是什么都有可能。
“我跟我自己说话不行么,不让我有心理活动了?”
“他应该是在你识海里,”晏宿雪不听他糊弄,眸色微沉,“你再和他通一下。”
“通什么啊?”祁殃心底无来由漫上一种烦躁,此人种种堪称诡异的言语行径已经让他感到思维混乱了,因为喉咙很干很痛,声音仍是很轻,“我通什么了?”
“通一下,他出来的时候我才能找办法封了他。”
简直神经病。
不是骂,纯惊叹。
系统这回满意了吧,让你整天给你主角爹开大挂呢,过会儿人家直接把你开了。
“我很困。”
祁殃望着对方好似要给自己开颅手术的眼神,由衷道,语气像是十年刑满释放的犯罪分子站在自由的阳光下回想,诚恳地表达自己悔过的忠心和歉意,就差递上一沓子攒了三千多个日夜的检讨——
“我真的只是喜欢自说自话而已。”
“我再也不敢了。”
他如此轻易地不再强硬或逆反,他委曲求全,谦谦恳求,敷衍也敷衍得有诚意,为了能尽早摆脱这个话题,摆脱交流,摆脱眼前人。
晏宿雪沉默地与他对视他良久,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凑近将唇在他眉心处贴了一下,抱着他出了浴池。
……
祁殃其实没有睡着。
他等着天亮时晏宿雪抱着给他穿好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因为实在太累所以一沾上床看起来和昏死过去没什么区别,但他能感知到身边还是有人。
强行调着一分精神,浑浑噩噩不知过去了多久,左盼右盼,终于等到那冷香彻底消失,他慢慢睁开眼,确定那人离开后坐起身,撑着身子穿好外衣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