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袁家父母当下就要答应,奈何袁家父母一心为女儿着想,袁机这个女儿却是不同意了。
袁机喜爱读书,诗词歌赋她看,女四书她却也看,列女传更是看进了心里去,对于高八的退亲,她说:“夫婿有疾,我侍之;死,我守之。”坚决不退亲。搞得高家没办法,只好说了实情,原来高八这个儿子相貌不扬、矮小弓背、出生便是斜眼,若只是外貌丑陋也就罢了,偏偏这人从小就性情暴躁狠毒,稍大些开始不走正道,高八将他打的死去活来都不改,高家深感若让袁家女儿嫁过来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才想要退亲。
到此时为止,这件事除了高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之外,高家父母、袁家父母在这件事上的行为可以说是毫无瑕疵,哪怕到了后世,有些男方父母都不一定有高家父母这种人品。
可偏偏不管两家父母怎么说,袁机就是坚持女子只能从一而终,坚决不退亲。两家没办法,只能先使出‘拖’字诀。
这些事情都发生于袁枚在外游学之时,等他从京城返家得知此事后,也加入了父母的行列,劝妹妹不要往火坑里跳,奈何袁机犟得很,怎么说都说不通,搞的袁枚和父母偷偷商议时,甚至都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叫妹妹读书识字,若是没有读书识字,也就不会叫女四书、列女传那些毒害了脑子。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等袁枚考过举人之后,眼见就要赴京考春闱,妹妹却还是固执己见。袁枚想到在京城的所见所闻,想到皇上让人宣扬的那些新闻,索性和父母一商量,全家进京,希望妹妹在京城受些熏陶,能把脑子里那根筋扭过来。
入京后,袁枚果然考中,以二甲第五名的名次进入了庶常馆,因与郑板桥的交情,又认识了允禧、福惠两个,时常往来。
袁枚深恨女四书那些毒害了妹妹的思想,所以在京城稳定下来后,他常带妹妹出去玩,叫她多接触京城那些有名望的女子,听听人家是怎么想的,又搜罗了京城周报的每一期给妹妹看,还把妹妹的诗作拿出去叫人赏析,再回来告诉妹妹那些人是如何夸奖她的。
福惠就是被袁枚请托经常赏析的人之一。
他对袁机的认识先从诗作开始,所以先入为主的觉得袁机有才,应该是一个如李清照一般灵动有趣的女子,就在他偶然之下见过袁机几面,对袁机慢慢生出好奇时,却在猝不及防间知道了这样的过往,当下又是气愤又是可惜,莫名的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叫袁机改了那样的想法,不要跳进火坑。
听福惠念完他特别欣赏的袁机作的几首诗,又絮絮叨叨的说这样有才情的女子不该所嫁非人,被婚姻磋磨,李清照已经够令人惋惜了,不能再多一个。又说袁机就是接触的有才情的女子太少,读成了书呆子,不知道女子还有许多种选择,听说皇嫂这次给永玺选的老师都是又有才又有能力,袁机和这些人多相处,说不定就能想开了……
那副情不自知的模样叫弘书觉得好笑,但心里也有些不满,于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福惠眼睛一亮:“六哥你也觉得有道理对吧,那你快跟皇嫂说说。”
弘书却话音一转:“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你皇嫂挑人的标准却是都被有心人总结出来了,袁家女的性格可不符合,若是中选必有人追根究底,到时候你为她说情这事如何能掩住?不说男女有别,只说她有婚约在身,介时流言蜚语怕能淹死她。她又是那样的性子,说不定为了自证清白,直接一根白绫吊死了,你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不成,不成。”
福惠的脸倏地一下垮了,想到袁机可能寻死就心慌:“那…那我该怎么办…”
弘书假做叹气:“要朕说,袁家女如何本就与你无关,何况女子从一而终也是圣人之言,袁家女有如此志向,正该支持才对,你怎么能向着袁枚、助纣为孽呢。”
“可是…可是那高家儿子就是个火坑啊…”福惠喃喃自语道。
弘书假模假样的道:“正是火坑,才更能证明袁家女的始终如一、忠贞不二,令人赞叹。”
“不对!”一听忠贞二字,福惠反应过来,气鼓鼓的看着他六哥,“六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还捉弄我!明明你最讨厌忠贞不二那一套了。”
他六哥为了取消贞洁牌坊、令寡妇再嫁,可都任由谣传他喜欢寡妇的谣言流传的,怎么可能会赞扬袁机这样的思想。
弘书却忽的落下脸来,严厉道:“你还知道!那你还要让朕将思想如此顽固不化的女子选来给永玺做老师,你就没想过万一永玺被她影响的也和她一样了呢?!”
福惠背后一凉,他…他真的没想过,虽然他打心底里不认为有六哥六嫂精心教养的永玺会被袁机影响,但…万一呢?
这是他的过错,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忘了考虑永玺,他不是个好叔叔。
“我…是我的错…对不起,六哥。”福惠沮丧的低下头,道歉。
见他真的认识到错误,弘书和缓了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帮人的心是好的,但朕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想帮人?想要什么结果?最后再想想究竟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将人拉出泥潭。”
福惠垂头丧气的走了。
弘书没再多管,对于福惠可能喜欢袁机这事,他不作评价,若未来两人真能走到一起,他也乐意送上祝福。但要让现在的袁机给永玺做老师他却是不愿意,袁机固然有才,但也不是有才到冠绝当代,她的思想却是大大的毒瘤,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弘书也不想叫永玺受影响。
他对永玺,抱有很大的期待。
转头弘书就将这事和岳湘说了,特别叮嘱:“你一定要注意那些老师的言行,像袁机这样的一概不能要,我的女儿,永远不需要遵守三从四德那一套。还有女四书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告诉永玺身边的人,在永玺及笄之前,绝不能叫她看那些东西。”
弘书以前还没有这么草木皆兵,但听完袁机在没有人刻意教导、只是自己看书就养成那样的性子后,他决不能让这样的可能发生在永玺身上。
岳湘的心怦怦跳,她怔怔地看着弘书,这一刻,她抛却了男女之情、身份之别,却仍觉得弘书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她目眩神迷。
“好。”她答应的声音轻轻的,心里却落下了一座重重的山。
弘书不知道妻子心中此刻的波澜,他继续说着福惠:“这小子看情况是陷进去了,这次选秀估计他也没心思挑福晋,那就算了,也叫你少操个心。”
岳湘回过神来,压下砰砰跳的心脏,回道:“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再不定下皇阿玛都该操心了,回头我把福惠叫来,跟他聊聊,给他出出主意。”
弘书一想也行:“也好,同为女子,你应该更能懂袁机心中所想,我也希望福惠能得偿所愿。”
岳湘微微一笑,叹道:“您是个好哥哥。”
弘书无奈一笑,他对福惠,真是比他阿玛这个当爹的操心的都多。
“对了,听了袁机的几首诗,我有个想法,这天下有才的女子并不少,或许你可以牵头,办一个专供女子刊登作品的报刊……”
第25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