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宋时有一行当,名曰劁猪匠。靠着一副担子一把刀,所到之处,片蛋不留。
据说这门劁猪的技艺发于东汉,传闻是得了华佗外科手术的真传。
更有传闻,说劁猪与阉人异曲同工。毕竟古人老早就会阉人当太监了,怎么可能会省下这份仁慈,用在被当作食物的猪猪身上。
因此这几回买的猪肉都还不错,肉质饱满又鲜嫩,做出来的猪油也是香飘万里。剩下来的猪油渣,把周婶家的二丫,还有李二狗家的羊仔和虎妞都馋哭了。
想起昨日孩子们为争一口猪油渣哭得稀里哗啦的场景,江知味不禁笑出了声。
正巧这时锅里的水也沸了。
江知味敛下笑意,放入各类菜蔬和切得薄薄的猪梅子肉片。凌花也从灶房,端了米饭来。
今日煮的是纯稻米饭。江知味特意没放在饭甑里蒸,而是将其放在铁锅中焖熟。这样铲下来的米饭带着厚厚一层柴火锅巴,无论是单吃还是和稻米饭拌在一起,都格外焦脆。
很快锅里的菜蔬和肉片都煮熟。江知味舀出汤水,将几人的蘸水都兑好。
按说吃贵州清水烫前,要先喝一碗热乎乎的清汤。可在后世那会儿,江知味发现,只有在贵州当地吃的清水烫,才能保留瓜果蔬菜原始的清甜味。
但凡换了个地方,哪怕同样放的是当季的瓜果,都不是同一种味道。
后来听外婆说,一方水土不仅养一方人,还养了一方脆爽甘甜的瓜果。离了贵州,就等于离了那方水土,也叫那些瓜果离了根,自然失去了当地的风味。
因此她便没有在吃清水烫之前,先喝一碗甜汤的习惯了。而是直接夹了里头的豌豆尖,在蘸水里涮了涮,送进了嘴里。
口中瞬时被蘸水的糊茱萸香气包裹,叫人一时无法去分辨其他。之后辣劲减缓,舌尖旋即触及了鲜嫩的豌豆尖,一口咬下,几乎不带什么纤维感。
再取冬瓜和葵菜食之。冬瓜汁水饱满,与糊茱萸的味道在齿间交融,甜中带辣,口口生津。至于葵菜……
江知味在后世只吃过一次葵菜。这东西因产量低且不易存储,在明清时期被白菜取缔,退出了百姓的餐桌。发展到21世纪时,已经相当不常见了。
但在宋时,它被誉为百菜之王,连《黄帝内经》中都有葵菜的记载。
江知味已经不记得它在后世的味道了。如今只觉得它的纤维条较其他菜蔬更为粗硬,尤其是叶片部分,口感略有些粗糙。
但其嫩茎却爽滑非常,带着些许黏稠的汁水,配上劲爽的糊茱萸蘸水,能一下子吃进去许多。
到这会儿,江知味还没开始吃肉,就已经配下去了半碗米饭。
一旁容双卷起袖子,一点儿不怕辣似的,竟将蘸水扒了些许到饭碗中。碗中红澄澄的一片,容双将糊茱萸同米饭搅匀了,又另蘸了裹满蘸水的肉片和菜蔬,统统盖到了饭上。
之后便没了初进门时候的柔柔弱弱,举着筷子在碗里飞快地扫动,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被辣得一头大汗的凌花也看呆了:“双儿竟这样会吃辣。我依稀记得,你方才拣了茱萸最多的那碗蘸料。如今吃起来,却是轻轻松松。”
容双从碗里仰起脸,歇了口气:“花儿婶您有所不知。我是蜀地人,母家那边都喜吃辣。这点茱萸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江知味对她的口味有数了。
再看两小只。他们面前的蘸水,是她特意调配的。没放糊茱萸,只多放了些酱。连蒜末和葱末都只放了极少量,生怕他们被辣着。
这回他俩总算不用一边斯哈,一边拣锅里的吃食吃了。可就算不辣,吃个清水涮菜蘸酱,也把他俩香得摇头晃脑的。
她可太喜欢这种爱吃饭的天使宝宝啦。光看他们吃饭,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一行人吃得挥汗如雨,铁锅里的食材跟着浅了下去。
等大家伙都吃饱了准备歇下,容双一声不吭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来:“知姐儿,送你的,开张大吉。那日没能捧上你的场,我总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你快瞧瞧,这钱袋子的样式还满意么?”
江知味被惊喜到了,接过容双递来的钱袋子。
钱袋子巴掌大小一个,一共缝了三层,摸起来相当厚实。最外面那层用了墨绿的底色,上面绣着通宝、银锭子和金元宝,一旁还配了两朵牡丹,想来是取的“花开富贵”的寓意。
江知味喜欢得紧,就是想到了装铜板的那个大布包,总觉得这钱袋子于她而言有些小了。
容双一眼看出她的迟疑,笑眯起了眼:“这可不是给你装铜板用的。你要是赚得盆满钵满,就这么个小钱袋子,哪里够装。”
她招招手,示意江知味凑近些:“我做这钱袋,是为了给你装金子用的。里头的内衬,做的都是元宝的形呢。”
江知味顿时咧开嘴,笑到了耳根处:“那够了,太够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钱袋放在怀中,双手轻按上去,仿佛指尖已经摸到了那亮晶晶的大金元宝,心中喜不自胜。
又想到什么:“双儿,今晚上我那摊子要上新品。你既闻不了油烟味,等刘大哥回来,让他到我摊子上带一份给你,保准香得你把舌头都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