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此前烫得厉害的鲜肉月饼,已经放凉到可以吃了。
江知味把那两个画了孛萄图案的月饼挪到一边,转拿起了她画的那个“玉米”鲜肉月饼。
张嘴咬下,月饼皮子酥中带脆、粉中带韧。因在油锅里煎过,表面的那层焦皮比烤出来的更加厚实,破开来还能听见咔滋一声响。
酥皮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掉,围聚在一起的五人,同时做出了伸手接取的动作。那场面滑稽极了,惹得几人齐齐笑出了声。
落在掌心的酥皮,被容双塞回嘴里。果然如她所想,闻着就咸香非常的月饼,吃起来更是口味一绝。
那饼皮咸中带甜,却两不相冲,吃得她满口焦香。随着唇齿的挤压,饱满的肉汁瞬时从唇角边溢出。
她随手抹了抹,继续咀嚼下去。有大块大块的肉粒裹挟在其中,叫这肉馅变得既柔嫩又弹牙。能觉出里头的猪油味十分浓重,但有葱香味的巧妙制衡,吃着油而不腻、回味无穷。
容双吃完了一个、两个,再要吃第三个时,蓦地停了下来。
左右看看,孩子们正大快朵颐。那小肉包江晓还埋在了虎口上嗦起了手,想来是月饼中的肉汁油水太过丰厚,顺着他的手指徐徐地往下流。
怕孩子们不够,容双只满脸慈爱地看着,没再拿月饼吃了。
她心想着,要是腹中的孩儿也能像这俩龙凤胎似的活泼、健康,能大口吃饭,她这个做娘的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月饼、送走容双,又打发了两小只去江大那屋午睡,江知味的另一项任务开始了。
她没拿铁锅,只在身后藏了半根断掉的笤帚,一手擎着盛了两个月饼的木碗,蹑手蹑脚地往对门孙五娘家摸去。
大门依旧紧阖着,虎视眈眈地睨着鬼鬼祟祟的来人。
江知味站在墙边,捏起嗓子轻声道:“小孛萄,小孛萄,我给你带吃食来了。”
墙内没有动静。当然,有动静才不正常呢。毕竟这孩子走路没声,但要是把她娘亲喊出来了,闹出的动静指定不小。
江知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左右顾盼了一番,又喊:“小孛……”
“嘭”地一声巨响,院门被孙五娘一脚踹开。
江知味被吓得原地窜了窜,反应过来时,孙五娘已经黑着脸,拿着一根竹竿杵在她跟前了。
宋时的市井妇人大多流行上衫下裙的打扮。可孙五娘的衣着,却是全然反着来的。
她将本该系在腰上的裙裾披到了肩头,胸前胡乱缠着一条裂开个大口的领抹。下身那件明黄色的长衫倒是色泽鲜艳,就是错把袖口当成了裤腿,还上下颠倒着,将垂下的衣摆在腰上系了个结。
怕江知味被欺负,一直在门边暗中观察的凌花连忙跑出来。
孙萄也急急追出来,双手紧箍住了她的腿:“娘,这是江家姐姐,不是坏人,是来给咱们送吃食的。”
孙五娘依旧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她的头发倒是梳得整齐,边上簪一根木头簪子,顶上如寻常妇人那般,盘了个大盘发髻。只是发髻越大,衬得她的脸越发蜡黄消瘦,面上的皱纹亦如藤蔓般爬得到处都是。
宋人女子十五岁及笄便能婚嫁,按照她两个孩子的年纪推断,孙五娘现今最多不过三十岁。在这个本该满面春光的年岁,她竟把自己折腾得这般苍老、憔悴。
可同样如此的,又岂止孙五娘一人呢。
看向身侧凌花头上的白发,江知味对这孙五娘,内心除了恐惧,又升起了一股怜惜。
她搭住凌花的肩膀,将她往身后推了推,自个儿则是进了几步,来到孙五娘的跟前:“孙嫂子好,我是住你对门的知姐儿。先前因为落水昏迷,一直没同你打过招呼。如今醒了,便想着带两个自家做的鲜肉月饼,来看看你们。”
“你是前阵子金明池落水的江家二姐儿?”孙五娘面上一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还活着,能走能跳,还能做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