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会上,朱门绣户齐聚,来的皆是上京有身份的人。
其中不乏才华出众的郎君,除却望族公子,更有今岁春闱新晋的状元郎与探花使,俱是年轻俊彦。
太平之下,上京繁盛,是大康最繁华尊贵的地方,很多人挤破了头想来此处求一方容身之地。上京很大,容得下很多怀才之士在此寻道,其中门道很多,有很多机会。可上京也很小,只要留下,时日久了,人与人之间总有一天会相聚。
比起能留下的人,大多人更羡慕上京那些世代簪缨的贵胄子弟。
较之那些寒窗苦读方能立足的才子,这些人一出生,就能拥有旁人穷极一生都难企及的荣华富贵。
沈朝珏是前者,鱼徽玉是后者。
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唯一的晋身之阶就是京考。每逢京考前夕,一些贵族押宝似的看人,毕竟一纸皇榜,极有可能让布衣书生身价百倍。赴考举子如过江之鲫,历经层层考选,能在万千人中独占鳌头者,确是人中龙凤。
不过来挑人的不一定是选千里马的伯乐,更可能是为了来挑选赛马的赌乐。
四年前的京考状元是沈朝珏,那年沈朝珏十七,在众多才子中脱颖而出,是大康史上最年轻的状元。而今更是以弱冠之龄官拜左相,堪是大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左相。
这般历经,如同话本里的神迹。封相诏书一出,举国寒门为之振奋。沈朝珏的路程,让天下读书人相信无需攀附权势也能依靠才学重蹈此等功成。他像遥远又可及的传说,以至于考生之间流传着一句“我要成为下一个沈朝珏”的豪言。
沈朝珏被推上左相之位那天,消息如野火燎原,举国轰动。他从罪臣之后到位极人臣的经历,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消息传得很快,鱼徽玉远在江东,亦有所耳闻。
那是鱼徽玉离京后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她以为离了上京,就能远离关于他的事远远的。
他们当时和离,闹了一阵子。她对沈朝珏冰冷的言行失望,临别时与他说了难听的重话。和离后的关系很僵,许是想要逃避,鱼徽玉索性一走了之。
鱼徽玉回到老家乡下,老家在江东,那边临水而居,烟雨朦胧,日子悠慢。
鱼徽玉很快适应平静散漫的生活,当听到沈朝珏封了左相,仅一瞬讶然过后,鱼徽玉情绪没再大起伏。她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再次从他人口中听闻沈朝珏,他像离她很远的人,些许陌生。
沈朝珏能坐上左相的位置不足为奇,关于沈朝珏,她至少在这件事上没看走眼。
初次见面,她就觉得,沈朝珏一定会出人头地。
沈朝珏初任左相那段时日,常有朝臣登门道贺。即便是他不愿与人来往的性子早已被朝中人传知。
以前他仕途得意时有过这种事发生,那时官阶还不高,来的人不多,他习惯闭门不见,连借口都不愿找。后来有人愿意帮他应付,沈朝珏说过让她不要忙碌,她说他不懂人情世故,怕他吃亏。
说了几次,对方不听,看起来乐在其中,沈朝珏便不去管她了。
现在一个人,突如其来又要面对更多这种情况,难免头疼。
想到她说的话,沈朝珏试过改变,刚开始也接受了几个老臣的道贺,让侍从备了好茶招待。
他亲手泡茶,再倒茶,老臣们受宠若惊,犹豫着接过还是感激地接过。
一起用茶时,老臣们侃侃而谈,仿佛对他知根知底他们说得好像很了解他,感慨地说着他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声情并茂。唯有沈朝珏沉默得像个局外人,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像在思考。
他不笑时会显得一副神情冷淡的样子,像是透着不耐烦。
对方停顿了一下,起了疑心,“沈大人,你在听吗?”
“嗯。”
在上京的这些年不容易吗?很苦吗?沈朝珏没有太大感触,他下意识想到鱼徽玉,她是不是觉得日子很难?所以吵着要和他和离的那段日子总是哭?
沈朝珏在想现下做的事有没有必要。他没有求人的时候,觉得这种人情往来是多此一举。他们一路走来,没有求过任何人。旁人怎么会了解?
后来沈朝珏发现自己还是难以适应这种交谈,索性回到闭门不见。
他做不到鱼徽玉那样回应每个人。
沈朝珏才学过人,政见更是鞭辟入里,就是性子太冷太自负。再出众的人,配上这样冷冰冰的性子,很少有人能忍受太久。
这样的臣子,要能遇到好的君主包容才行。新帝恰好就是这样的仁主。
新帝求贤若渴,登基不久就开始广纳贤才,朝中正需栋梁之材。某种意义上,他与沈朝珏颇为相似,都是孑然一身,没有靠山。沈朝珏不屑装模作样,又不会结党营私,不必担心会与朝臣勾结揽权。这样的人正是新帝想要的左膀右臂。
今日生辰的九公主是新帝唯一的胞妹,自幼备受宠爱,说是大康最高贵的女子不为过。若非沈朝珏曾娶过妻,新帝大抵会毫不犹豫地将妹妹许配给他。
受不住妹妹央求,九公主生辰是新帝再三叮嘱沈朝珏务必赴宴。新帝担心他又会找借口推脱了,一连数日耳提面命,直到沈朝珏被说烦了,应了个“嗯”,新帝确信他会来,方才作罢。
今日沈朝珏是与大理寺卿周游一起来的,二人曾有同窗之谊,也同僚一起共事过。周游年长沈朝珏六岁但性情行为上不如沈朝珏沉稳,甚至可以说是轻浮。
周游生性热络,与谁都能谈笑风生,对路边的狗都可以聊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