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很多人的同情和帮助,并不是纯粹出于‘共情’,而是掺杂着被唤醒的创伤和情绪。”②
“你一遍遍地、超出能力范畴地救别人于水火,本质上是想要救出那个曾经的自己。”
宋知砚瞥见这人眼里的怅惘,浅笑着问道。
“之前,那个被家暴的模拟个案,我们是怎么讨论的?”
“心理咨询不应该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我们没有资格用非黑即白的视角去一厢情愿地干涉来访的个人选择……”
“——尊重和理解在某些时刻代表的意思是……?”
宋知砚挑眉,截断了苏云卿的长篇大论,直击要害地挖出了空,等着眼前人接话。
苏云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痛苦地回答道:
“代表……我们要‘允许’别人‘受苦’。”
宋知砚扬首,不再言语。
他教学生时,总提倡点到为止。
方才多说的那一大段才是意料之外的情绪反应。
眼下该说的、想说的都讲完,他觉得已然足够。
“对不起……在这一点上,这么多年我还是毫无长进……”
“抱歉,还要劳累您替我收拾问题。”
宋知砚摇了摇头。
在他的认知里,教育本就是一个需要时间和精力去铸就的过程。
而成长也离不开日积月累的亲身实践和体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一蹴而就。
“对于这个行业而言,按照你的从业年龄,还只能算是小朋友。”
“咨询师也是人,而作为人,就自然而然会有自己‘固着’的部分,这很正常。”
“我也只是想提醒你,这种‘停滞不前’或许代表着,这里有你的个人议题,而这个议题对你——无论是你的个体成长、还是作为咨询师的职业生涯而言——都特别重要。”
“那我这些仍旧迫切的‘拯救欲’,指向的是不是我自身遗留的创伤、过头的自恋情结、和对控制感的迫切渴望?”
“是不是我出于自身的情感、而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过头的心力,反而妨碍了他本身的动力?”
苏云卿神色颓然。
“我觉得这些问题或许更适合放在你的个人体验里、或是接受督导时讨论。”③
“不过,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想告诉你,不必自贬自损,你已经尽力了。”
“即便是现在的我,也偶尔会有帮不上来访而不得不往外转介的时刻。”
宋知砚对上这人无措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床上的人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将上身前倾。
见宋知砚露出宽和的微笑,他才低下头、虚虚地将头搭在了这人肩上。
额头抵着肩胛骨,是很客气的亲昵。
“师父,我、我好累啊……”
“我经常觉得,我才是那个心理状态最差的人。”
“我偶尔会愤懑,会觉得我上了这么多的课、做了这么多次督导,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了,为什么来访还是在止步不前。”
“我知道这是很自私、也很自我中心的念头,我知道我不应该苛求来访,他们有他们自身的困境,但是……”
有一些无法对恋人、朋友讲述的事,可以放下心来和宋知砚倾吐。
“云卿,没关系的。”
“我都能理解。”
宋知砚感受到肩头的湿濡,将手搭在苏云卿的手臂上,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