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夫人轻轻戳了戳她额头,骂一句‘鬼灵精’,吩咐红椿她们好好伺候,她转身带着两位全福姥姥出去继续检查待会儿她穿戴的东西,还有要带出门的嫁妆箱笼。
转过身之后,郭老夫人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在她眼里,她的嫮姐儿还是个小女孩儿,怎么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不过还好大师说了,这桩姻缘是极般配的,日后能多个人庇护嫮姐儿,她应该高兴才是。
郭老夫人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忙去了,嫌侯夫人派来的人粗手笨脚,呵斥她们回章华园去,省得大喜日子给嫮姐儿添堵。
晴山院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每位女使头上都簪着一朵红色绢花,映衬着她们喜气洋洋的笑靥分外亮眼。连站在树下悠闲啃草的梅花鹿那两只美丽的鹿角上都被心灵手巧的丫头们套上了红色绸花,看起来有些滑稽,叫人忍俊不禁。
隋蓬仙坐在菱花镜前,全福姥姥替她用在沸水中烫过一道的棉线给她拔去脸上细细的茸毛,痛得她蹙起眉尖,全福姥姥笑着安抚她:“好姑娘别急,再一会儿就好了。”
郭玉照和黄宝缨几个年纪稍小些的女郎在一旁看得紧张极了,感觉自己的脸也在隐隐作痛。
窗外响起一阵笑声,隋蓬仙顺着半开的窗望去,看到觅风正在尝试叼走鹿角上挂着的红色绸花,丫头们正在给它们加油鼓劲儿。
橘夏手最巧,三下五除二地做了另一朵红色绸花,试探着对觅风招手,没成想,一向眼高于顶的觅风竟然乖乖听话,任由她替自己戴上了大红花。
“哎哟,觅风这模样看着真精神!”
“一看就是咱们晴山院出去的喜鸟!”
觅风美滋滋地在她们头顶盘旋飞了几圈,享受够了小丫头们的吹捧,它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振翅往屋子里飞去,脚爪熟练地往隋蓬仙面前一摆,示意她收下男主人的信。
红椿她们低着头当没看见。过了这么久,她们这几个贴身服侍的女使哪能猜不到,觅风是只两头吃的坏鸟。
隋蓬仙有些脸热,拆开那页信纸,笔走龙蛇的字迹才映入眼帘,她心一跳,等看清信上的内容时,她面上已晕了一层胭脂色,灼灼娇姿,艳丽惊人。
是一首催妆诗。
时辰还早,他催什么催!
嘴上抱怨着,新妇脸上的笑容却比三月春桃还要娇媚。
“你们先出去。”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红椿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时候,也就顺从地领着女郎们去了屏风后的东侧间等待。
隋蓬仙就着刚刚涂好的唇脂,在那页写着催妆诗的信纸背后落下一个唇印。
红痕瞩目,艳丽无匹。
她把信纸又塞给觅风,拍了拍它:“别吃了。快去。”
觅风依依不舍地咽下最后*一颗香橼,展翅飞向高空。
红椿和茜草听到呼声,进去继续替她梳妆。
待到妆成,隋蓬仙扶着高髻上沉重的花钗珠冠,照了会儿镜子,心里难得生出几分忐忑,回眸看向她们,轻声问她们好不好看。
美人目长而媚,华容婀娜,日光温柔地落在她颊边,都怕惊扰了这幅不似凡人的美丽容颜,可谓天上无双,人间有一。
郭玉照双眼发直,声音却很大:“好看!当然好看!”
听她们异口同声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隋蓬仙略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暗自运气,缓解着越来越紧张的心情。
黄宝缨和武修娉对视一眼,又开始暗恨家里的兄弟们不争气,如果隋姐姐能嫁到她们家里,那该多好!
按着礼法,新妇出门前,都会由同宗族的兄弟背着她跨过马鞍,从双亲堂前一路到花轿前,向姐夫妹婿证明新妇母家有人撑腰,不让夫家的人轻看新妇。
但隋成骧伤了脸,这两月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任谁去也不开门。隋蓬仙对这个同胞弟弟的观感颇为复杂,主动提议免除这一环节,她自己出门即可。
除了隋成骧,她还有几个庶出的弟弟,但不仅是她不愿意,侯夫人也不允许那些庶出的儿郎背着她的女儿出嫁。
隋家、郭家的亲戚们齐聚一堂,笑中带泪地看着新妇与父母拜别。
侯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糊口、指节上的茧,语气难得如水般柔和:“嫁过去了,与敬则好好过日子。夫妻相处之道上,我教不了你什么,只愿你比我有福气,这辈子能够过得顺遂幸福。”
隋蓬仙僵硬地点了点头。
“还有嫁妆,你得搂在自己手里,千万别让人哄骗了去。”
如何保持恩爱的夫妻关系,侯夫人的确没什么经验,但是在宅斗、生财这方面,她颇有几分心得。
全福姥姥看着时辰,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浪,知道是定国公那群军中的兄弟又在高呼着请新妇出门,上前笑道:“吉时快到了,新妇请拜别父母,就此往夫家去吧。”
侯夫人眼中忽地涌起一阵酸胀,她别过头去,压下难止的泪意,勉强道:“……去吧。好好过。”
覆在隋蓬仙面前的金帘动了动,细密的金帘遮住了那张活色生香的美人面,自然也就没人看到她此时十分平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