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知道她内心有愁怨的?
即便是她方才弹奏的这首曲子,曲调也是轻松欢快的,如珠落玉盘,毫无哀切之情。
絮柔怀疑此人是不是有读心术了。
自己到底出了什么破绽,被他看出自己心思不纯了?她悄悄抬眼,睫羽轻颤,却又不敢直视,只恐被他那鹰隼般的眼睛瞧出些许端倪来。
她缓缓一笑,垂眸抚摸琴弦:“絮娘幸得生在太平,双亲强健,长乐未央,不曾有什么愁绪。”
晏旼见她双眸躲闪,丝毫不复从前那般,敢直勾勾地顶撞于他。便料想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知她也是惯会巧舌如簧分辨的,才说出这幅冠冕堂皇的车轱辘话粉饰。
他方才心情畅意,没想到可以看她在自己面前抚琴。
见她屏息凝神的样子,自带独一份的温婉,琴声如流水潺潺,洗净了他的内心,周身一切之事都浑然忘却,芸芸众生般似只有他和絮柔二人相坐。
晏旼眉梢舒缓,渐渐沉醉在她的琴音里头。
可是他听着听着,竟听出来这是《捣衣》。
她想暗示什么呢?
《捣衣》为潘庭坚所作,传达了妇女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情以及对战争的怨恨,纵那曲调欢快,然其中隐隐透出的伤怀之意,亦是瞒不过人的。他在行军时,常常听到这样的曲声。
琴音渐歇,絮柔眼中似凝着一层薄雾。
他颇为心悦:“今日我还想答谢絮娘,刺客一案有了眉目。”
“都督不必言谢。”絮柔下意识便说。
晏旼的指尖顿了顿,眼眸微闪。
絮柔发觉自己还是改不掉习惯叫他职称,但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便无需挂怀,况且晏旼这等人物,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仅仅一个称谓而已,哪里有那么重要。
晏旼见她抚琴时,不经意露出的皓腕如雪,他忽然想起了在北地驻军时的月光。
那天边的月光清冷洁白却遥不可及,在这荒芜严寒之地更显几分萧瑟,却抚平了他久经沙场,如烈火般躁动的性情。
他也很想知道,那遥远又富贵京城里的月光,也如此般吗?
面前佳人清冷的面孔上不再疏离,反倒是增添了几分笑意,不似那月光遥不可及,而是真真切切地坐在了他跟前,似白纱一般柔情。
他想走过去,与她执手共奏,可又怕惊了她,断了这琴音,毁了这难得的氛围。
终究还是疏离。
“若有机会,我想亲自登府向令尊道谢。”
他满脸真切,真心实意地想去报恩,那浑身的凌厉气质都少了几分。
絮柔见他这般态度温和,反倒浑身起了寒颤。她故作讶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近日怕是不得空了,阿爹事务繁多,阿娘又有些抱恙。”
她面上恳切,毫无推脱之意。
实则她心里想的却是:我劝你识相点,自己麻溜滚出去!别等我叫人拿棍子赶,到时候连拉带拽地扔到街上。
要是敢来,就算自己不把他赶出去,她二哥哥也会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