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片刻怔然之后,岑篱听见自己缓声,“夫人容禀,这满朝公卿者众,能得大父另眼相待的能有几人?况且在如此年岁,可担得上一句少年英才也不为过。阿篱并非率性妄为,只是信大父的识人之能——”
“哈哈哈好!”话未说完,被外面一声大笑打断,正崇帝阔步而来,眉眼舒展,显然极为快意,“好一个识人之能!”
“陛下?!”
“儿拜见大父。”
正崇帝摆了摆手,示意人起来,笑着调侃,“如此说来,阳嘉这婚事是好是坏,可要赖朕的眼光了。”
岑篱敛眸垂首:“大父慧眼,自是天下间独一份的。”
正崇帝显然被这句话捧得极舒服,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如此说来,若是这苏温知日后不能给你挣个侯夫人,倒是朕的不是了。”
听着这正崇帝真有三言两语间敲定婚事的意思,一旁的徐夫人反倒是急了。
她暗地里拉了岑篱一下,扬起笑来,嗔道,“陛下倒是急甚,这儿女之事又非朝政,哪有这般就定下的?八字未合、相看未过,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合适,您这金口玉言一出,让阳嘉如何处之?”
被这般半是数落地说了一通,正崇帝也没恼,反而笑着点头应和:“是、是,你说得有理,该让太卜令来一趟。”
大抵心情极为不错,正崇帝久违地在平乐宫用了晚膳,但却没有留宿。
待到御驾离宫,徐夫人也屏退了众人,对着岑篱,正色:“你如何想的?当真要嫁予那苏温知?”
岑篱:“这些年,大父待勋贵的态度,夫人也心如明镜,如今的功勋之家便如那经年的宫室,虽外面看起来壮美华丽,但其梁柱却已千疮百孔,我便是嫁过去,也是以身入危局之中。既然如此,我何不为自己搏一把前程呢?”
徐夫人定定地看了岑篱一会儿,直到把岑篱脸上的笑都看得勉强起来,才轻声问,“你当真这么想?”
岑篱一时未答。
她略微僵硬地别开了视线。
徐夫人轻叹:“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最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是阳嘉,人这一辈子是很长的,如今再怎么浓烈的感情,待到多年之后回首再看,也不过哂然一笑……我不希望你仓促决定,以至于自己悔恨终生。”
岑篱垂眸看着一侧的地砖缝隙。
良久,她才涩着声,“如夫人所说的,这辈子很长,阿篱却不想后半生每每想起此刻,便悔不当初。”
那人心心念念重振谢家。
她不想他回京以后,却发现自己宗族既没、早就没了归处。
上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年长者的声音温柔又宽和,“如方才你大父所言,此事还需太仆令合算八字、推演吉日,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
好好想想,但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徐夫人大抵是有意帮忙拖着日子,岑篱对此也报以默许之态。
可是在当真想出个所以然之前,正崇帝遣去的信使却先一步探明了前线大军消息:洮中都尉因不满军中安排,延误军令、拖延运送粮草军械的时机,以至于谢定带的三千余人在茫茫大漠中失去后援,遭匈奴围剿。
杯盏坠。落,果浆泼了一地,浅紫的浆液蜿蜒流淌,宛若渗开的鲜血。
那人一贯的有急智又不肯吃亏,便是传来怎样的坏消息,她都信他不会出事。
可茫茫大漠,连后援也无,匈奴大军围剿之下,他又要怎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