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王大人,先礼后兵,该说的我可都说过了。再不开口,就是你不识抬举了。”
王钟奇是个软骨头,早被这笑面狐狸吓破了胆。他余光见着狱卒从炉子里夹出一块又红又大的焦炭,噼啪爆着火星,腿立刻吓软了。
“我说我说我都说……”王钟奇的声音都发着抖,“左……左重明的事儿是我干的,是我。指使我的是兵部的人,就是要诬陷傅家。”
裴应麟一抬手,把狱卒拦住了,让王钟奇继续说。
后者像倒豆子一样,生怕招供得慢了,说道:“我只是个听使唤的,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禁军原本是皇上亲自管辖,虽然级别一样,可是地位比京畿护卫都高一块。三殿下回来之后,皇上把禁军交给了他,东宫一直心里不高兴。正好兵部跟傅家不睦,想借着左重明的事儿泼傅家一盆脏水,太子就让尤昌找我,说好事成之后保我升官。”
裴应麟问:“那梁秋鸿是怎么回事?”
“那是言指挥使与我商量好,拿他出来顶包的。”
裴应麟盯着他,心里却有别的盘算。梁秋鸿投案认罪的时间选的刚刚好,就像是给查案子铺路一样,不像是东宫能做出来的安排。可这样重要的一个证人,在京窜逃了月余都抓不到,傅家当真丝毫不知情?
他心有怀疑,便逼问道:“梁秋鸿自愿认罪也是东宫的授意?你们怎么知道他会自愿。”
王钟奇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言毓琅寒着一张脸闯进来,目光从王钟奇脸上扫过,又转回来,瞧着坐在后侧的萧临彻。
“三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原来是为了把我言某人诓到这里来,”他冷笑道,“殿下布局周密,又花心思,真是折煞我了。”
地牢里灯火闪烁,投在地上摇晃着,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速。言毓琅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狱卒引着阎止进门,又被打发出去了。
两人青雀坊一别,倒是有小半年没见了。阎止把门关上,铁架子在空荡荡的牢房中撞出一声刺耳的回响。
“我还以为是谁。”言毓琅冷冷道,“在登州没能杀了你,两副药又没毒死你,是我的疏忽。成王败寇,现在做阶下囚的就只能是我了。”
阎止回过身,扬手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言毓琅毫无准备,被打倒退几步,一头磕在墙上。他踉跄着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又被阎止拎着前襟提起,两记耳光重重地抽下来,他的嘴角一下子渗出了血。
“哥哥……”言毓琅呛得咳嗽起来,他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才说:“小时候最疼我的是你,可如今,连你也打我。”
阎止说:“你小时候没这么混账。”
言毓琅自嘲地说:“你不在乎我这个弟弟,却爱护别人家的孩子。我若是死了,就去父亲面前告你的状。”
阎止注视着他:“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国公爷。”
言毓琅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喘了口气,开口道:“哥哥,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和你绕圈子。萧临彻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我都很清楚。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你不怕他害你,难道不怕他害了傅行州?”
阎止一动不动地站着,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火光的影子,透彻极了,仿佛刚刚的怒意与哀伤都不属于他的一样。
“还想试探我,太晚了吧。”他走近几步,说道,“王钟奇的证词很快就要呈递御前,东宫勾结禁军,私查旧案,两桩都是大罪。如今太子身边能出主意的,都就是尤昌之流。以你对太子的了解,他会怎么办呢?”
夜色沉下去,尤昌连滚带爬地跑进东宫,躬身一头磕在地上道:“殿下啊!”
萧临衍正在气头上,见他来自然没有好脸色,问道:“刑部怎么说?”
尤昌伏在地上连声请罪,才敢往下说:“臣打听来的消息,说指挥使受刑流血过多,晕过去了好几次。他托人带话出来,说周丞海的案子您不要插手,这案子皇上不想查,没有线索自然会黄。至于禁军的事,查出来就是指挥使一个人的责任,日后若是发落……您尽心救他便是。”
“萧临彻拿这种话来骗我,”萧临衍大怒,起身道:“他这是存心要与我过不去。无凭无据,敢把东宫的指挥使扣下,谁给他的胆子!不过是仗着父皇在殿上……”
“殿下息怒!”
尤昌赶紧几个响头磕下去,堵住他下面的话:“三殿下如今已经拿住了这件案子,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迟早要查到咱们的头上。殿下,咱们与其等着被发落,不如主动想想办法。更有甚者,三殿下如果执意拿着指挥使做筏子,施重刑撬他的嘴,我们怎么办?”
萧临衍颓然地坐下去,他四周围满堆着书籍奏章,四周的烛火明亮而温暖,殿里却显得空荡荡的,冰冷的意味从那些跳跃的烛火里流淌出来,成了挥之不去的死气。
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萧临衍才道:“去送钱给庄显及,打点他不许动毓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