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抢救完伤员,她疲惫地靠在窗前。
月光下,望儿正给急诊室的孩子们分糖——包装纸上印着“上海冠生园”,和1937年林烬带回的一模一样。
第108章21世纪
刺眼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医院特有的、冷硬的洁净感。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林烬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眼前的白先是模糊成一片,又慢慢聚焦成病房的轮廓。
耳边尖锐的耳鸣尚未散去,炮火的轰鸣、战友的嘶吼还在颅腔里震荡,最清晰的是顾安最后那句话——混着血沫,气若游丝,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别死。”
“宝贝!你醒了!”
一张精致的脸突然凑近,女人眼眶红得发肿,睫毛膏在眼下晕开一小片黑,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时,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林烬怔住了,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嗓音几乎不成调:“……妈?”
“快叫医生!”旁边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去按床头的呼叫铃,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是他熟悉的、父亲常戴的那副。
林烬低下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蹭着下巴,手腕上的留置针轻轻刺着皮肤。
他缓缓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光滑完好的皮肤——没有枪伤的疤痕,没有凝固的血痂,更没有硝烟灼烧后凹凸不平的触感。
“你吓死妈妈了……”女人的声音发颤,紧紧攥着他的手,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医生说是吃了过期的草莓蛋糕,急性休克。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别贪嘴……还好室友及时打了电话……”
脑袋里像塞进一团乱麻,疼得厉害。
战壕里的泥泞、怀表上的划痕、朔县野地里星星点点的小黄花、顾安染血的嘴角扬起的笑……
和眼前的病房、母亲的眼泪、父亲的焦急,乱成一团。
“顾安呢?”他突然抬头,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妈妈愣了愣,眼神有些古怪:“小安?他昨天听说你住院,连夜从国外飞回来,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瞬间涌出来,顺着手背往下滴。
“在哪?”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站不稳。
“在、在隔壁病房……”
林烬翻身下床,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他扶着墙冲出去。
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晃得他眼睛生疼,耳边仿佛又响起左南萧撕心裂肺的哭喊、张冠清带着火药味的怒吼、沈知微压抑在喉咙里的啜泣……
他猛地推开隔壁病房的门——
顾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额角的纱布洇出一小片暗红,脸色白得像纸,几乎透明。
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眉头紧紧锁着,像是陷在什么不安的梦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林烬站在床边,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慢慢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顾安的手臂,那点温热的触感传来时,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像叹息:“顾安……”
顾安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漆黑、锐利,刚睁开时带着点恍惚,像蒙着层雾。
可在看清林烬的瞬间,那层雾猛地散开,瞳孔骤然睁大,里面翻涌着震惊、不敢置信,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大口喘息着,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指节白得泛青。
林烬再也忍不住,俯身一把抱住他,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骨血里,确认他是真的存在:“顾安……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