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影子比栏杆的还长,孤零零地印在木板路上。
这算是……拒绝吗?可她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心口那点微弱的火苗,还在不甘心地摇曳。
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像只沉静的光茧。
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风吹散,贴在汗湿的颈侧。
耳朵后面那颗小小的红痣,在残阳里红得像滴凝固的胭脂。
黑色礼服妥帖地裹着身段,开叉的下摆里,一截小腿白得晃眼,在风里若隐若现。脚踝上那条细银链子,一闪,一闪。
夕阳给她周身镀了层朦胧的金晕。美,美得那么孤单,像水边伶仃的一株芦苇。
天色暗沉下来,云絮堆积。一弯清瘦的月亮悄悄从云隙里探出一点头,又隐没。
她有些低着头,望着墨色渐浓的河面。在想什么?还是只看着那点将逝的光?
当最后一缕夕晖掠过她的发梢,深青色的暮霭已悄然漫上河岸;远处楼宇次第亮起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晕染成朦胧的光雾。
她侧过脸。恰在此时,路灯“啪”地亮起,昏黄的光晕倾泻而下。那张清丽的侧脸,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倦意。嘴唇轻轻翕动:
“小川……回家吧。”
声音轻得像呵气,飘落在微凉的空气里。心脏像被冰水浸泡的玫瑰,花瓣凝成了冰晶。
奇迹?不过是哄骗痴人的幻梦。它只有一瞬间,所以才会有耀眼的光芒,像刚才那最后一缕夕光,可再亮眼也会消尽。
可它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她说“回家”。
轻飘飘两个字,像把未开刃的刀,把最后那点念想也磨钝了。
是我怯懦了!
刚才就该迎上去,再把那句话牢牢刻进她心里!
现在……都迟了。
我像只受伤的小狗,拖着沉重的腿,脑袋几乎要碰到她鞋的后跟。那道照亮我整个苍白青春的背影,始终没有回转看我一眼。
我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
她比我大十六岁。十六年,像一道又宽又深的河。
脑子里纷乱地闪过旧影:小时候她带回来的小饼干,甜得发腻;初二那年,她像一道光突然照进我的生活;发现我吞药昏迷不醒那次,她哭得撕心裂肺,手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准……
大概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成了我骨血里拔不出的刺吧?
额头猝不及防地抵上她后背!冰凉!能感觉到她猛地一缩,随即像被灼到般,不着痕迹地避开半步。
这细微的闪躲,将我那点可怜的痴念彻底浇熄。
抬起头。到了。这房子……是她的。却从来不曾是我的归处。
她从消防栓铁皮柜后面摸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门。熟悉的花草气息混着尘埃涌出来。灯一亮,她便像道影子,无声地闪进自己房间。
我把她下午硬塞给我的电脑箱,轻轻放在客厅桌子上。冲进“我的”那间客房,从抽屉里胡乱抓出条内裤和T恤,一头钻进浴室。
瓷砖缝里嵌着她的长头发,在冷水冲刷下像黑色的水藻飘摇。
我用力搓洗皮肤,搓得发红,搓得发痛!
可那股独属于她的气息,还有她这些年温柔的笑靥,像烙印,渗进骨缝里,怎么都冲刷不去。
是我!
是我拖累了她!
没有我,她还能要回自己的女儿,她离了婚也能寻个好归宿,过份安稳日子……是我搅乱了她的平静!
我非但没能报答,还像个无底的漩涡,贪婪地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