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鞋架上那双高跟鞋没了。又准点去榨干自己了。
要没我非要转来…像个甩不掉的包袱…她就不用这么拼得吐血…就能争回那个叫她“阿姨”的女儿…不用对着我这个吃白饭、成绩烂、净添乱的弟弟…硬挤出那点虚假的笑容……
坐在楼下的木凳上,梧桐树飘下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
盯着叶片上清晰的、走向死亡的脉络,脑子一片空白。
内心回到了那个铁窗焊死、连风都透不进来的一中宿舍,冰冷,窒息。
那晚,睡得意外沉,像沉进了无底的深水。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晨光像稀释的墨水,我起得比任何时候都早。
我给姐姐煮了面。汤锅“咕嘟咕嘟”翻滚着浑浊的白沫,打了冰箱里所有的鸡蛋,惨白的蛋白在沸水里迅速绽开,凝固成美丽的花朵。
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她吃。
想再多看几眼眼前这位被生活刻满疲惫却依然对我努力微笑的姐姐,这位被捶打得摇摇欲坠却还在用骨头硬撑的母亲。
送她到楼下,直到那辆白车的红色尾灯像两滴血,彻底消失在小区门口。
我不用再想那么多了,不用再连累身边的人,特别是姐姐。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碗我没怎么吃的面倒了,汤水冲进下水道。碗筷洗净,擦干,放回碗柜。油腻的灶台被我用抹布一遍遍擦得发亮。
浴室镜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是她早上洗脸时溅上去的。
梳妆台上,散落的发圈、空瘪的乳液瓶、缠着几根长发的梳子——她总说乱着顺手。
可明明小时候,她板着脸,一遍遍教我“物归原位”。
快过期的洗发水沐浴露瓶子,全扔进垃圾桶。瓶瓶罐罐上积的灰,用湿布擦得锃亮,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房门虚掩着。推开,记忆里那点早已消散的、属于“家”的淡淡花香早没了,只剩下浓烈刺鼻的香水味和隔夜的酒精气息。
帮她把被子铺平,打开窗户,把那有些讨厌的气味吹散。
窗台那盆多肉,叶片干瘪皱缩,像被风干的、失去水分的纸。旁边那株茉莉枯枝在晨风里发出“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接了壶清水,慢慢浇下去。水流瞬间被干裂发白的土壤贪婪地吞没,连一丝湿痕都没留下。根,怕是早就枯死了吧。
把她桌上所有我的照片全收走,一张不留。
唯一一张我们俩的合照里,她笑得像融化的、温暖的阳光。
旁边那个小小的相框里可爱的笑脸,应该是她女儿,连名字我都没听过。
我还是拿起相框,轻轻擦掉上面薄薄的浮灰。
阳台上那些半死不活、蔫头耷脑的花,浇了最后一次水。姐姐,我不在以后……记得浇水,别让它们也枯死了。
电话响了。她说今天不回了,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午饭晚饭自己解决。和每个该死的假期一样,我早有预料。
今天没只“嗯”。
我说了好多。
好好吃饭,别对付;好好睡觉,别熬太晚;别太拼了,身体要紧……还没说完,她都嫌烦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躁:“今天怎么了?啰里啰嗦的?晚上再说。”电话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