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钱,外面吃,挑干净点的店”
“中午给你点外卖,到了给你电话”
……
纸条常被残留咖啡渍的杯底洇出一圈淡褐的污渍,笔画的那个小小的微笑嘴角,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不清,最终成了下垂的、带着点无奈的弧线。
清晨的光爬到她的梳妆台,照亮那些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
我帮她小心翼翼地码齐过,她皱着眉头,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乖,别动姐姐东西,乱了找不着更费时间。”
偶尔我起得格外早,能撞见她高跟鞋“笃、笃、笃”急促地敲着地板,像紧凑的鼓点,彻底盖过我那句蚊子哼哼似的“路上小心”。
门“砰”地一声关上,带起的气流像一阵冷风,把桌上散落的零钱和那些写着关心却冰冷的便利贴扫落在地。
我鼓起勇气说过:“姐姐,别那么拼,歇歇吧。”
她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声音疲惫却温和:“要挣钱的呀,停不下来。”这句话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我也就再没提起。
其实我想说:姐姐,和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待着,不知道为什么好累好累。可话到嘴边,看着她眼底浓重的青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只是姐姐,不是妈妈。而和妈妈通电话,那点稀薄的话头,总会在某个节点突然栽进学习里,我宁愿一个人闷着。
晚上她回来,灶台乒乒乓乓一阵急促的声响,弄好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她自己却不动几筷子,声音带着倦意:“公司吃过了。”有时候干脆一个电话甩过来,声音淹没在背景的嘈杂里,却不忘叮嘱:“自己出去吃点好的,别吃泡面。姐姐可能很晚才回来。”
“我那瓶药……看见没?”有回她在抽屉里毫无章法地乱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疲惫。
应该是那瓶“地西泮”。
我没吭声。
药在我枕头底下,瓶子已经空了大半。
不想让她知道我整夜整夜睁着眼。
她那么累,我只是上学凭什么失眠?
我鼓起勇气,声音干涩:“饭……我在学校吃,不用姐姐操心打电话了。”想松开一根紧绷的弦。
她没多问,眼神都没抬一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绿相间的票子,轻轻递过来,动作熟练得像完成一个既定的程序。
正午的食堂,飘着饭菜的混合气息。
我蹲在操场边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树下,啃着冰冷的面包。
蚂蚁排着细长的队,沉默地将我掉落的碎屑拖向树根深处。
班主任路过,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大概没见过宁肯蹲着看蚂蚁也不进喧嚣食堂的孩子。
傍晚,教室空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掏出裤兜里焐热了的钱。
一张五十块,布达拉宫在昏暗的暮色里泛着沉静的光。
能买不少热乎的饭菜——如果她能在家,一起吃的话。
那颗老树上的花落尽时,我的校服口袋塞满了零钱。
二十五块买顿味同嚼蜡的晚饭。
剩下的二十五块,买下这死水一样的、无边无际的寂静,却买不回老家夜里,她在我枕边那声带着困意的、温柔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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