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姐姐在市里拾掇完那堆事,在县城里不久我们回了老家。
车子正碾过村口那条土路,手机震了,成绩跳了出来。
英语那栏血红的“40”刺着眼,可总分竟够着了高中线。
哭还是笑?
嘴角扯了扯,像是抽筋。
姐姐的手掌落在我头顶,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有长进。”
村口的老屋蹲在栗子树下,静得像座坟。
门前那块被老奶奶坐得油亮的青石板,如今爬满了黑压压的蚂蚁。
水泥缝里,野草像绿色的火苗,烧得很旺。
没人管的凤仙花,红红紫紫,开得泼辣,霸占了整个门前的方寸之地。
很久没好好看了。上次五一回来就只看着姐姐了……
我蹲下身,手指拨开那些疯长的草茎。人这命,短得像树上那片叶子,不知道哪阵风来,就吹没了。也许就是现在,也许……无声无息。
远远看见我们。妈妈从屋里迎出来,更瘦了,背脊也有些弯了。喘着粗气,还要抢我们手里的行李袋子。她那点力气,袋子纹丝不动。
那几天我才惊觉,她总那么坐着。
在屋檐下,像块生了根的石头,像村口栗子树下那个空了的青石位子。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怕。
怕她也像那位奶奶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她枯坐在那儿想什么?死去的爸爸?还是想不通,儿子为啥总不跟她搭句话?
初中那三年,特别是去姐姐那儿之后,我只顾着自己心里那口黑井,扒着姐姐这根救命绳,忘了妈妈那口井,更深,更黑,连个回声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她不太熟,就……就像不是母亲。
回去时,下起了雨。
木板桥湿漉漉的,踩上去吱呀作响。
姐姐的伞斜着,大半罩在我头顶。
雨水很快洇透她左肩的衬衫,布料黏在皮肤上,透出底下红润的肉色。
我巴不得这桥没有尽头。时间冻在这儿,让我好好看看雨里那些缩着脖子赶路的人。
“姐姐,高中……我要住校。”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发闷。
“住校?你……”她脚步顿了一下。
“老师说高中紧,大家都住校呢。”我看着脚下湿滑的木板。
“这样啊……”她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就怕你……”
“我能行,”我打断她,“我已经好了。能顾好自己了。”
我确实已经好了,偶尔还要吃药防止复发而已,也可以不吃了。
“好。”她应着,声音轻飘飘的,“只是我的电动车……”
她刚买的,还没骑热乎。“你留着上班呀。”我替她说完。
军训那半个月,白天在太阳底下煎着,汗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
晚上塞进教室,发《西游记》,说是名著导读。
班里闹哄哄的,像捅了马蜂窝。
我缩在角落,翻开书页。
我和这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实的、黏糊的塑料膜。
看得见影儿,听得见声儿,可我撞不出去,他们也挤不进来。
除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