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门锁咔哒弹开,炖肉的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姐姐从厨房探出身,发间别着晾衣夹:“洗澡水烧好了!洗完出来,正好吃饭!”
“带回来的脏衣服呢?一会洗完澡我再给你一起洗。”她缩回厨房,锅铲刮着铁锅底,发出熟悉的摩擦声。
糖醋排骨在盘子里堆成一座酱色的小山,还冒着热气。姐姐的筷子突然越过“小山”,精准地夹走我碗里一块颤巍巍的肥肉。
“班主任电话打我这了——”她把肥肉丢进自己碗里,沾着酱汁的食指戳向我的脸,“说你总吃泡面!再逮着你偷吃,你就……就别住校了。”
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人压在那只塞得快要爆开的旧行李箱上。
校服、毛衣一层层铺展。
洗得发白的苹果裹着气泡纸,被硬塞进边角的缝隙里。
“刚洗好的衣服,周三干透了姐给你送校门口。急用就打电话,听见没?”她头也不抬,声音闷在箱子里。
周日晚上的公交站,路灯像蒙了层油污,昏黄的光晕里飘着细密的雨丝。
她把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罐塞进我书包侧袋,冰凉的罐壁隔着帆布硌着腰。
“别老吃泡面。”声音压得很低。车子发动时,我扒着车窗回望。她还站在原地,围巾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嘴里呵出的白气混进冰凉的雨幕里。
……
一切还裹着那层熟悉的、暖烘烘的旧壳子,像冬天灶膛里没烧透的余烬。
可老天爷,大概最见不得人手里捧着点热乎气儿。
放寒假,准备回老家的时候,妈妈病倒了。
我和姐姐都知道她身子骨朽了,可没成想这次垮得这么彻底。
明明前几天县医院的检查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还勉强算在“正常”里。
县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儿,在深夜里浓得像化不开的毒雾。妈妈的手,枯瘦得像冬天掉光叶子的树枝,搭在惨白的被单上。
“要……听姐姐的话……”她冲我笑,那笑容嵌在蜡黄松弛的脸皮上,一点不像个病倒的人。
“小川,你先回家睡觉吧,明天还要学习呢,有你姐姐在就行了。”
走廊的紫外灯管嗡嗡作响,姐姐用棉签蘸水润着妈妈皲裂的嘴唇,见我一直不动,对我说:“小川,听妈妈的话,先回去睡觉。”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病房里游荡的死神,我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妈妈正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哄婴儿。
直到第二天早上,姐姐才打电话告诉我,妈妈离开了,让我赶回老家……
一路上我都不敢相信,姐姐开玩笑的吧——她不会开玩笑。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来的那么快。明明昨天还和我好好的说话来着,原来那是回光返照吗?
老屋的门槛上落满烟灰,我在妇女们的哭嚎声中,扒开门进到妈妈的房间,她平静的躺在那张不知陪伴了她多少年的床上,直到我摸到她那冰冷的手和外面的风一样,我才相信妈妈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姐姐把我搂紧在怀里出了房间,叔叔们才开始处理妈妈的尸体。
姐姐没有像那些妇女那样哭,反而是我哭成了泪人,因为我亏欠她太多太多了,愧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