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小时候皮得像股没遮没拦的山风,那股子活泛劲,倒也是孩子该有的筋骨。
那也是他原本应该的样子。
不过,我离开后他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还是从他吞药那天说起吧。
那天早上,他有些反常。
灶台上居然摆着煎蛋,焦黄焦黄的,牛奶和面还冒着热气。
平常我都是甩几张钱,从不让他碰锅铲。
心里咯噔一下,像踩了块虚空的楼板——听说小孩冷不丁孝顺,八成是心里有事要求。
可直到我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个瘦棱棱的影子杵在原地,嘴巴闭得像焊死的铁皮盒子。我晃晃脑袋,骂自己疑神疑鬼。
自从把他接到身边,钱就成了勒进肉里的缰绳。
我得挣,挣够他摔跟头时能垫背的厚土,挣够他走岔了道还能绕回来的盘缠。
银行卡里那点数字,怎么看都少。
公司派的活,我照单全收。
没文凭,就靠这副鼻子和这张嘴——闻那些玻璃瓶里熬出来的香精水,跑断腿去给人掰扯,跟沿街叫卖,推销也没两样。
我知道,早晚得被踹下去。比我伶俐漂亮的姑娘,一茬接一茬冒出来。
晚上回家,骨头缝都散了架,还得捧着资料啃,生怕台上卡个壳,饭碗就砸了。累得眼前发黑时,我就咬牙念叨:为了小川,都值。
后来才明白,比起他脸上那点活泛气儿,狗屁不值。我光顾着工作,把他一个人丢在荒地里,渴死了都没人看见。
那天在研究所,总是心不在焉。
递样品,手一滑,玻璃瓶摔得稀碎。
凑近闻香精,鼻孔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研究管理员皱着眉,让我滚去歇着。
瘫在办公室椅子上,眼珠钉在桌角那张照片上——小川咧着嘴,我搂着他肩膀。
心口猛地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个窟窿。
不对!
他早上那点“活泛”,感觉透着股虚张声势的死气!
电话里那话密的,像开了闸的洪水……汗毛唰地立起来。
回家!脑子里就剩这俩字。白大褂一扒,包往肩上一甩,冲出门。经理电话在口袋里震得像催命符,我一把摁死,去他妈的。
油门踩到底,离家越近,心越往下沉,坠得五脏六腑生疼。
手心里的汗,滑腻腻地沾在方向盘上。
再拨他电话,听筒里只有空洞的忙音,一下下敲在耳膜上。
这个点,他该吃好饭才对……喉咙越发紧,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小川……别……千万别有事……”
一路绿灯过去,像在黄泉路上抢时间。家门口,还是习惯性抬手,指关节轻轻叩在门板上。
咚,咚,咚。死寂。
掏钥匙的手抖得像风里的枯叶,捅了好几下才插进锁眼。门开了,一股过分的整洁味扑面而来,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暗得像口深井。
也许……找同学玩去了?
连个电话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