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失去孩子,让孩子按她的想法去成长吧,她每次想起女儿在海边的那句“以后永远地摆脱你”心里就无比疼痛,那种痛有一阵眩晕又令人无法想象,比她当年生她没有打无痛时的痛更疼。
夕阳透过门缝落在地上,窄窄的一条光亮,她走到那里,掏出口袋里的小镜子,脸上被印了一道光亮的印,她看着自己脸上每寸肌肤上的毛孔、绒毛、皱纹,这么微小粗糙又这么可爱,这些都是自己忠诚的拥护者,她闻到手上有一股之前熬药留下的中药味,她突然想起那时给孩子染头发,也是这样的药味,她脑子混乱,说不清,可能这件事让她伤的心大于她对孩子的愧疚。
她给清音重新换回了西药,也没有让青蓝每晚再烧黄纸。她和清音,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些日子了,过去已经是疏离,现在就像是彼此客气的亲戚,不敢多说一句什么,怕又引起了不快。
马国栋把她叫过去宽心,坐在他那飘着茶香的典雅的客厅里,他最懂茶,他每次都用最繁复的步骤来为白老板娘泡茶,俨然是带着五分表演在里面,他利落地托住壶嘴往茶杯里斟满七分,又恰到好处地收起壶嘴,一扬一抑,一气呵成,颇有节奏感,
“另外三分切记要留白,泡茶也讲究留白,让茶烟能在水里种起来香,除了泡茶,别的我一概删繁就简。”然后又陶醉地闻起来,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及这一点滋味,“你闲了多跟着我泡泡茶,品茶是一门哲学学问,什么都要留白,子女的教育也要留白的,你学学我,大撒手,每天就只顾着泡茶当神仙,卖茶挣钱,你看泳宸多快活。”
茶烟飘飘摇摇,似乎在白老板娘眼睛上结了一点水珠,“你看我,经过这事,我心里也结了一层霜。”
马国栋过来拥抱着白采桢,他安抚着她,把新茶囚成了隔夜的缱绻的梦。
梁柳溪因为找清音着凉了,回家后身体不舒服,流产了,说起来那天去雨里寻找清音她有点故意,虽然众人都拦着,她仿佛是逼自己做一个选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似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被动流产,终于不用纠结要怎样了。
张泉成正好学校放假了,尽心尽力照顾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补品。
“你看,有我在,绝对让你身体复原地好好的,多亏你老公我啊,会做这么种饭。”张泉成端着菜过来。
“你们男人永远是功勋,你照顾我还得我感谢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是要生下孩子的。”梁柳溪冷冷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对老公冷脸。“也是为了你面子,不然我就考虑陈阿姨的建议和你假离婚。”
“过几年说不定政策放开了,就可以生啦,咱们国家现在的人口其实就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日本,社会发展之后,人的观念变了之后,说不定。。。。。。。。”张泉成用教授口吻向妻子讲解着人口的生育分布。
“没用,医生说以后恐怕很难怀上了,都这么大年龄了,不要也好,孩子是难还的债,我也有点想清了。”梁柳溪说。
“啊,怎么会这样想。”张泉成立刻过来很关切地问。
“我确实想开了,生或者不生,其实都很好,不管怎样可能都会后悔,各自有各自的遗憾,前几天我看清音差点自杀了,我就想通了。”梁柳溪口气又软了下来,她抿了口老公端来的鸡汤。
正说着电话打进来,是白采桢的电话,“你这几天怎么样了,我做了过年的糯米糕,你有空来我店里取啊。”
“哎呀,好啊好啊,居然是忘了和你讲,我流产了,让老张去拿吧。”还没等梁柳溪说原因,白采桢猜测肯定和前几天受凉有关。
“我那天就不让你去,你这样,我说句自责好像不痛不痒,我都不知道怎么表示歉意。”
“没事,和你们没关系,你千万别和清音说,不然以她的性格,也会自责。”
“好,不说,我下午把糯米糕给你送过去。心里真的是太过不去了。”
“你要是过不去,让清音当我干女儿,这就好啦。”梁柳溪说。
“好,一言为定,快过年了,给你拜个早年!到时我们一起聚聚。”
第五十二章地球是圆的,你给我的甜也会甜到你心里
宁海过年有一系列的传统,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这座日益发达的沿海城市,内里却把传统文化传承得最好。
也正好,白采桢为了过年忙忙碌碌了七八天,她努力不去想别的,正如马国栋和她讲的,“泡茶倒水七分,另外三分让茶烟养起来,做什么都要留有余地,不要把孩子逼到绝路了。”老马卖茶卖成了一个哲学家,有些滋味,哪怕是风吹雨林,云飘山颠,只有过了一定的年岁之后,才能品到其中最深邃的味道。
除夕这天,她早早地就把衣服全部洗好,晾在天台上,这是过年的讲究,一切都要在除夕夜之前完成,不能湿漉漉地过年。她累的直不起来腰,女人做家务事,就好似是时间被上了枷锁,一溜烟就跑了。清音出去买水果,回来的时候一声不吭给财神爷换上了最新鲜的水果,这是妈妈的神,她最善良,心里也在示弱了,抑郁症也随着每天规律喝西药好多了。
一下子就到了下午,白采桢站在窗台前望着对门,泳星和泳熠正在帮爸爸贴春联,忙碌的小身影穿梭来穿梭去。冬日的阳光像老朋友一样,进来小坐了一会,她急忙趁着老朋友来,把店里又打扫了一遍,风也来了,她坐下来泡了一壶茶,看着茶烟飘啊飘,她和风说了会心事。
窗台上摆了一溜的花,最显眼的是蝴蝶兰,蝴蝶兰雍容华贵,趁得过年的气息花意越浓,梁柳溪花店里过年卖不掉的花,全部分给邻居了,到处都是花香,阳光混合着花的味道,说不清的恍惚与白驹过隙的感觉,如果她看过“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这句话,一定会说妙极了,茶香飘飘荡荡在花朵间缱绻,像絮絮叨叨着这一年的往事,都怪清音,把自己也弄得浮想联翩的。
她正坐在走神,却被门外的声音吵得回了神,马国栋带着孩子,正在门口准备贴春联,泳星对联都拿颠倒了,泳熠手上拿着浆糊刷子,因为春联摸多了,小脸蛋红扑扑的。
“你坐着,享受一下马氏企业给你带来的贴春联服务,待会你验收就可以啦。”
青蓝听着下面的热闹劲,立刻就从楼上跑了下来,加入到热热闹闹的贴春联的队伍里,旧年的春联被撕了下来,春联屑带着点灰尘随着风在阳光中飞舞,一年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