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
杨意迟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他现在站在这里,静谧的堂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手中这叠现金像是有人跟他开了个玩笑——看厚度,最起码有一万块。
一万块,绝对能让杨意迟交上学费,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也可以覆盖。他很便宜的,他只需要很少的钱就能活下去。这样一来,撑到来年的暑假,他再想别的办法赚点,然后再撑一年,再一年……
杨意迟原地站着不动,各种想法令他呼吸急促。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他,他的头顶恍若忽然破碎出一个黑洞,那东西就是从那里面一直在看他。
要偷吗?柳应悬可能都不会发现哦。黑洞里面的东西怪声怪气地笑。跑吧,偷了钱就跑吧。万一柳应悬发现,也只能算他倒霉。活该!谁叫他没事要对杨意迟这么好。
杨意迟头疼地闭了闭眼睛,他最终沉默地把钱放回原处。
他坐回到沙发上,再也睡不着。身上的那些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杨意迟习惯与疼痛相处,现在反而变得安心。
他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仅仅是枯坐在这里。直到耳边传来柳应悬下楼的动静,杨意迟这才站起来,轻声喊他:“小柳哥。”
“这么早。”柳应悬揉着眼睛,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要吃早饭吗?再睡个回笼觉?”
杨意迟朝他看过去,柳应悬穿着一件白色T恤当睡衣,他后脑勺的头发翘起几缕,他抬起手打哈欠时,白皙的手臂内侧可以看见青色的静脉。上午的阳光不吝啬地照进屋内,杨意迟盯着青年英俊的侧影,越发觉得刚刚动过歹念的自己是如此丑陋。
杨意迟咬咬牙,努力地克制住多余的情绪。他走上前,心一直跳得乱七八糟。接着,他在柳应悬面前跪了下来。
“哎你!”柳应悬说,“你小子干什么?发烧了?”
柳应悬上来拽他肩膀的衣服,却没能把杨意迟提起来。杨意迟觉得身体里好像有只手在搅动,他垂着头,趁着还没有失去勇气,一口气说道:“对不起,小柳哥。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你桌子上有钱,我动了歪心思,但我……我还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我……我特别缺钱。我……家里人不让我读高中。我求了他们很多次,但是没有用。一直到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他们让我滚出去,说非要读书的话,就不再管我了。”杨意迟麻木地回忆着,实际上有许多难听的话他根本复述不出来。
“昨天晚上,我没……我没死成,我原本想走到河边再试一次,但……”杨意迟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你和那个姐姐……拉了我一把。”
他静默了几秒,柳应悬松开拎着杨意迟衣服的手,想要抽回来,却被跪在地上的杨意迟紧紧抓住手腕。杨意迟仍然低着头,又小声地说:“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小柳哥。我还是要读书,我得离开这里。所以我想……我能不能……我能不能求你借点钱给我。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的,加上昨晚的药费……我都会还你的。”
两个小时,杨意迟打过无数次腹稿。然而等到真的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比他想的要难上一万倍。柳应悬不答应也没关系,他已经帮了他两次,杨意迟只是,只是觉得他或许……
头顶落下一种轻柔又陌生的触感。杨意迟浑身一震,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柳应悬。柳应悬的手揉了揉他的头,有点无奈地道:“好,小事一桩,不用行这么大礼。”
杨意迟呆呆地看着他,柳应悬手上用力,终于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杨意迟哑着声音问:“真的?”
“真的。”柳应悬说,“上学嘛,能用几个钱,等会儿你自己去写欠条。杨大不供你就算了,我借你钱,好好读书……你成绩怎么样?”
“我考了镇里高中的第一名。”杨意迟说。
“这么厉害!”柳应悬挠挠头,也略带愤恨地说,“杨大真他妈的缺德。”
柳应悬往院子里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说:“杨意迟。”
“嗯。”杨意迟怔愣几秒,应道。
柳应悬问:“你昨晚说想找我问神,现在还想吗?”
“现在……不用了。”杨意迟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巨大喜悦里,反应始终慢半拍。
“你原先想问什么?”柳应悬又问。
“想问……我能不能继续读书。”杨意迟回答。
柳应悬走到院子里,把地上的浇水壶捡起来。阳光照耀下,风吹动起柳应悬那乱糟糟的头发和衣角,他听了杨意迟的回答,叹了口气,随后偏过头笑道:“说你是小孩儿还真是小孩儿,这种事情不需要问神,早点问我就可以了。”
杨意迟的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跳到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