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迟摇了摇头,问:“我帮你拿过去?”
“不用。”
杨意迟瞥了一眼柳应悬,柳应悬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杨意迟内心的焦躁,跟他说:“那是……我二叔,很久没回来了,把我也吓了一跳。你回房间吧,不出来也没事。”
先前柳建安听杨意迟喊柳应悬“哥”,还以为自己又多一个侄子。柳应悬没怎么解释,只是说杨意迟目前暂时住在这里。杨意迟垂着头,听了柳应悬的话,说了一声好,随后钻回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桌子前,柳应悬和柳建安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杨意迟什么也听不清,却感觉非常的不安。他紧紧地握着笔,一种疯狂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想要柳建安离开这里,这里最好只有他和柳应悬两个人。
杨意迟忽然惊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没有道理的想法。
*
柳建安低头看了很久的相册,男人的手指缓慢地翻页。柳应悬给他倒酒,柳建安放下相册,不言不语地连饮几杯。
相册摊开的那一页,柳建安和柳应悬的父亲站在一起,黑白照片中的西陵村,像是一种枯萎的布景。然而,布景中的人却有着一张充满野心的年轻脸庞。柳应悬抬起头,二十年的光阴里,柳建安已经老了。
他老了,但依然孔武有力,皮肤被晒得很黑,肌肉藏在衣服之下,有一种沉稳老练的气质。柳建安嘴角上扬着,一边喝酒一边盯着柳应悬看,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找到谁的影子。
“你爸爸和妈妈呢?”
柳应悬也灌了点酒,微微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波澜地答:“十二岁那年秋天,妈去世了。也是那一年,爸……他忽然不见了踪影。托人四处找过,没有找到。”
回忆像海潮,一点点地漫上来。柳应悬想起嘴碎的老太婆们曾真真假假地传过,他爸是和隔壁镇的一个女人勾搭上,跑了。柳应悬不相信,和这些老太婆们大吵一架,他坚信他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但这么多年过去,柳应悬对他能回来,也不抱什么希望。
“那你这些年……”
“白家人养我。”
柳应悬没有把话说满,几杯酒下肚,再加上之前杨意迟在厨房对他投来欲言又止的眼神,柳应悬渐渐从震惊中变得冷静。
对于这个陌生的二叔,柳应悬的戒心开始像雾气一般逐渐凝聚起来。柳应悬并不想这样,但他的天真早已在成长的过程中磨灭殆尽。更何况……现在杨意迟还在他这里上学,做哥哥的肩上有一种无形的责任。
柳建安拍了拍柳应悬的肩膀,有些悔恨,声音沙哑道:“二叔……二叔不知道,如果知道,说什么也会把你接到我身边去。”
柳应悬笑起来,又为男人倒酒,说:“没关系的,二叔,我现在也长大了。”
*
当晚,叔侄俩一直聊到深夜。柳建安说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说他的生意几经起落,问了柳应悬很多事情。柳家老宅、西陵村、还有附近的金松山……他能想起的都是儿时的记忆,仿佛在他的眼里,他依然停留在离开之前。
柳应悬听二叔讲了不少有关父亲的事情,在心里算了算,说道:“他俩刚结婚的时候,二叔你是……”
“十七岁。”柳建安怀念地笑,“你爸妈十八岁就在一起,那时候都是很早就定下终身。”
听到这些,柳应悬的心也莫名变得柔软起来。因为二叔来得太过突然,柳应悬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自己睡堂屋的沙发上,就这么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杨意迟下楼,柳应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喊他的名字:“小迟。”
“哥。”杨意迟蹲在柳应悬身边,帮他把踢乱的毛毯拉扯平整,“我去镇上。”
“去吧。”柳应悬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柳建安回来住了三天,杨意迟去了镇上三天,一方面他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一方面也是给柳应悬和他二叔留下单独空间。柳建安问起封死的另一半宅子,柳应悬只是淡淡地说家里没什么人,老宅每年维修都要花钱,干脆封死省心。
柳建安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又给柳应悬塞了一个厚实的红包。他在柳应悬放祭服和面具的屋前停留,状似无意地道:“你是现在的巫师?”
“我是。”柳应悬笑笑。
“我记得以前你妈妈也是。”柳建安的眼睛微眯,“你妈妈之前是素芬姨,素芬姨之前是阿廖叔。”
柳应悬凝神良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柳建安忽然提议今晚由他下厨,柳应悬去买了块好肉,开了家里的最后一瓶酒。柳建安撸起袖子,竟遵循古法做了一道东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