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点火光隔着单薄的窗纸摇晃,匆忙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齐齐逼近,情况当属危急,然她此刻却无瑕顾及。
她原是打定主意不掺合此事的,念着秋热未消,特地换了身单薄的寝衣入眠,谁料被他扣伏在榻上,咫尺的距离,呼吸起伏间,连他的心跳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摛锦少有这般窘迫的时刻,本能地想往后躲,那人反倒欺身更近,惊得她浑身绷紧如弦,心一横,对着送上门的手恶狠狠咬下去。
燕濯眉头轻皱,总算将锁在木门上的视线挪回来,正欲开口解释,“笃笃”的叩门声却先一步传来。
门外,“云娘子可安好?”
门内,“再帮我一回,可好?”
摛锦心想说不好,哪个都不好,可此情此景,也没留下可供她拒绝的余地。但仍愤愤难平,在尖牙上又使了些力气,直到腥甜味儿漫溢进唇舌,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口,转头对外面道:“好,外面这么乱糟糟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院里进了歹人,怕惊扰了云娘子,我带人在外头守着,云娘子且安心休息。”
“知道了。”
待得火光与人声渐次远去,周遭复归岑寂,摛锦凝神细听,确定再无危险,玉足倏地发力一蹬,燕濯猝不及防,生生被踹下床榻,跌坐于地。
“嘶——你!”
“我怎么了?”摛锦端坐榻上,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眼波流转,睨向地上人,细声细气地讽刺道,“花架子!”
燕濯理亏在先,不好争辩,只能灰溜溜地爬起身,默默缩坐在脚踏上。
“我道你身手有多好呢,结果连探一个商贾的家都能被发现,索性再降一级,从县衙的捕快做起。”
“原是将人引开,顺利潜进去的,但那王瑛……”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她好像不记得我了,不管我说什么,就只会大哭大叫,一个字都不肯说。”
“在那拖延太久,这才惹来了仆从,脱身本不成问题,奈何又碰上了来送棺材的木老三。”
哦,借口。
摛锦翻了个白眼,兀自躺下。
男人不行时最爱四处攀咬,她见得多了。
*
天边的第一抹熹光彬彬有礼地叩开窗缝,吹吹打打的乐声却是□□杀般强闯进来,将瞌睡虫挨个揪出殴打,把好梦搅个彻底。
摛锦皱着眉,起先是用双手捂住耳朵,后蜷着身子,躲进被褥里,仍觉不够,连软枕都被折成两半,用来阻绝呜呜咽咽的鬼哭狼嚎。如此煎熬了一盏茶的功夫,到底是受不了,将被褥枕头胡乱揉作一团,蹬到墙角,怒气冲冲地下榻洗漱。
才越过屏风,却瞧见一道懒散的身影,歪歪扭扭地窝在椅子里,活像是被抽去了浑身骨头。
她下意识地出声:“你怎么还在?”
“人还守在院外,出不去,”燕濯随口应答,歪着脑袋看来,“你——”
昨夜昏暗,尚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当下添了日光,方瞧清她身上的衣料是何等纤薄。
轻软的纱罗自肩头垂落,仅以一根红色的系带束出纤腰,宽大的袖口慵懒堆叠着,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颈侧殷红的小痣在雪肤的映衬下尤为显眼,较之最上等的胭脂还要艳上几分,无须撩拨,便叫人心猿意马,忍不住想嗅一嗅,吻一吻。
可他不止想过,更真真切切做过。
摛锦早在一个照面后便退回了屏风后,可屏上的影影绰绰,同样引人遐思。
燕濯喉头滚动,残存的一点理智强逼着他将视线挪开,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灌昨夜凉透的茶水,原先恼人的乐曲也不觉得烦了,甚至恨不得它们闹出的动静再大些,好掩过屏风后,窸窸窣窣的轻响。
“替我去箱子里翻翻,那把檀木篦子在不在。”
那人一贯颐指气使地吩咐着,拿他当仆役使唤,他本该置之不理,又或嘲弄两句,偏偏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打开了那个木箱,第一眼,便寻到了她要的东西。
她向来喜奢靡,连一把篦子都要描了花样,勾上金线,要天底下独一份的华丽。
燕濯握着篦子越过屏风,目光落在那截纤白的后颈上,张唇欲言,脚步忽而一转,藏到床架之后。
只听得“吱呀”一声,走进的丫鬟发间竟簪着白绢。
“云娘子可愿去参加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