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有点急了:“谁说的,师兄肯定乐意着呢!”
师父把铜钱数得嘎嘣响,间隙中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人家乐意?”
小楚结巴了:“我就是知道。”
他们两个人的事,她一直没告诉师父。倒不因为这是个秘密,而是她难以形容这种情绪。她想到师兄的时候,先从心底涌上来的,不是想要找到他的急切,而是千丝万缕的难以言喻的涩然。
师父数完了钱,满意地掂了掂钱袋子,说:“走,咱们先去下顿馆子。”
“断头饭?”
师父嘶了一声:“你这孩子,嘴上没个忌讳。咱们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去捉那个云……云什么!”
比起拿赏金,闯荡江湖,恐怕今晚吃什么更能引起师父的兴趣。一位老江湖人,除了哪座城有哪个传奇,哪位大侠外,最精深的恐怕就是这吃上的功夫。讲起千嶂城这味菜品,他比掌勺的厨子还了解几分。
两人没了生计之忧,一路吵吵闹闹地找到了当地久负盛名的酒楼东张记。据师父说,这家酒楼原本是路边卖馎饦的,后来东家跑商四处学得厨艺,将这生意越做越大,也就从路边摊开成了酒楼。
“听起来,师父与这老板也有些交情?”
师父摆摆手,“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小楚一想也是,这是她这些年头一次见师父走这么远的路。从前就算是师兄和她下山历练,他也鲜少会陪同他们。师父的过去对于他们而言是空白的,神秘的,小时候她和师兄缠着他问,得到的也只是离奇到离谱的故事。
“十多年前,师父走过很多地方?”小楚的语气有些试探。
”那是自然。”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师父先是朝四处看看,然后叫来看店的跑堂,把他所熟知的那些菜全都点了个遍。不料那跑堂面上却是抱歉的神色:“您点的那个烧鹅和馎饦……早十年就已经做不成了。”
周才宝身体向后仰了仰,问:“做不成了?没有鹅还是没有面了?”
跑堂却说:“是东家。东家十年前跑商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今这里没人再做得出那碗馎饦了……至于鹅嘛,东家过世后,有厨子是烧成了,客人却不领情,后来我们也就不做了。”
听见故人作古的消息,师父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然后喃喃自语地道:“是先去享福了……”
看着师父陷入沉默,她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胸腔闷闷的,在诸多武功与学问里,师父唯独没教过她怎样面对与接受死亡。
她刚想好怎样开口安慰他,只见他大手一挥,“那就把你们店里好酒好菜全上了,算是……算是照顾他对生意了。”
跑堂的开心了,响亮地答了句“嗳”。
周围几桌的人听见了,不免有碎嘴的人念叨:“怕不是又一个接了安府苦差的人吧?”
一旁还有人应和:“看样子是了,先吃顿好的,毕竟一会……”那人在颈侧比了个砍的姿势。
小楚方才因为惹事惹上了大麻烦,现下是学乖了,一句都没回嘴。
倒是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衣着穿戴得体又朴素的年轻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我道是什么苦差,安家不过就是悬赏了一个二十年前的高手罢了。如今江湖之中,武功愈发精进,豪杰侠士辈出,若被一个隐匿江湖二十年的云中岳吓倒了,还有什么江湖可闯?”
师父听了连连点头:“这话在理。”
一旁看热闹的人却十分不忿:“说大话的本事谁没有?你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可有抓到过云中岳?”
那年轻人稍稍侧过身,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来先露出白亮亮的两排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