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也是莫名其妙:真不买了?那刚才点头算怎么回事?
苏冶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坦然道:“掌柜的,您这价高得离了谱,这生意做不成。”
杨掌柜心里直骂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嫌贵你倒是还价啊,哪有直接撂挑子走人的,虽说“扭头走”也是砍价的常见路数,可看这苏冶的神情,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油滑,倒像是真不打算买了。
赵二赶忙打圆场:“哎呦,咱就说,买刚才院里看的也差不离,何必……”
苏冶却摇头,语气坚决:“院里的不行。去别家看看。”说罢,真就转身欲走。
赵二赶紧一把拉住她胳膊,急道:“既都到这儿了,何必再费脚力跑别处,好歹再说道说道,若实在谈不拢,再去别家也不迟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压根没想过去别处,他们身份特殊,采买哪家都是赵玉芬定好的,岂能说走就走。
他本只想糊弄着买便宜的,谁知碰上苏冶这么个硬茬。眼下只能指望把价砍下来。
他转头对杨掌柜道:“杨老板,您这价开得也太不地道了,都是老主顾,往日几百文一担的买卖,今日怎就坐地起价了。”
杨掌柜把眼一斜:“话不能这么说,货跟货能一样吗?你也瞧见了,这姑娘是懂行的,不信你问她?”他巧妙地把皮球踢给苏冶。
赵二还要争辩:“话不是这样……”
“一钱五分。”苏冶清晰开口,报出一个数。
杨掌柜脸色倏地一沉,连连摆手:“这价连本钱都裹不住,光是这高岭土,采掘就难,来回运费更是周折,我不求赚多少,总不能贴本赚吆喝吧?”说着,作势就要把缸盖盖上。
赵二和曹经之前请来搪炉的匠人来采买过一次,多少知道这掌柜的套路,晓得他是在哭穷,正预备撸起袖子好好杀一番价,却被苏冶抬手止住。
“掌柜的,我帮您算算这笔账。”苏冶语气平静。
杨掌柜心里嗤笑,一个黄毛丫头,能算出什么花来?
然而,接下来苏冶的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这高岭土是自采的,从城南山区运到您这铺子,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十里地。若雇牛车,一担运费百文顶天。若走水路,更便宜,绝不会超过五十文,城南装卸按斤算,一担约莫二十文,最贵便是雇挑夫,按如今市价,六十斤一百文,一担算下来也就两百文出头。”
她语速不快,却条理分明,杨掌柜的脸色微微变了。
“再算淘洗、沉淀、脱水的人工,两人忙活一日,工钱各一百文,摊到一担泥料上,又是两百文。”
“筛子、木桶这些工具的损耗,均摊下来,一担算五十文足矣。”
“如此满打满算,一担泥料的硬成本,也就五百文左右,还不到一贯钱。”苏冶抬眼看向杨老板,目光清亮,“更何况,您制料时,绝非一担一担地做,这批量下来的成本,只怕还要低些。”
老底被揭穿,杨掌柜面上有些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
苏冶继续道:“我知晓开门做生意总要赚些辛苦钱,这县里大大小小的泥料铺子,我也略知一二。今日若换做别家来问,您心里这实价,高不过一贯三百文,我不想浪费您的气力来回扯皮,就这个价,我们现银结算,一分不差,杨掌柜何不做个爽快人?”
苏冶前世的导师曾对她说过,她是个聪明人,唯独有一点——做事总以“事”为本,忽略了“人”,事事总是瞧着本质,盯着效率,想要最快的速度完成,却不知,有时候,有些事,哪怕能快,也得慢慢来。
其实苏冶并非不懂,只是觉得没必要,就如当下,一步步砍价或许更能全对方面子,日后也好相见。
但这好相见的人情是曹经的,她不愿替他体贴,浪费自己时间虚与委蛇。
杨掌柜神色复杂地盯了苏冶半晌,最终像是泄了气,说道:“今日算我认栽,就当结个善缘,与你个便宜。”
苏冶闻言,唇角微微一勾,面上表情霎时间变得轻快,不是刚才那般严肃。
“多谢掌柜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