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觉察这番举动有些冒失,细声道:“是妾冲动了。可是爷,知雨他还小,这样打也吃不消呀。”
“他学无长进,脑袋空空,难道不该挨打吗?”
翰墨轩书香满盈,长桌清供,一页发皱的黄卷被沉香镇尺压着,似乎正是谢昭恼怒的根源。她走近端详,只见上头印着数道诗文题,均是有上句填下句,或有下句填上句,以知雨的年纪和学识,答不上来也属正常。
“爷,这些题……”
“这些题,酉时前若还交白卷,他晚饭就别吃了。”
谢昭黑着脸,甩了话便走,她蹲身摸摸知雨的头,爱怜道:“不怕,娘亲教你写。”
……
酉时刚至,便有小厮来敲谢昭的房门,将小少爷的答卷恭敬奉上。
谢昭扫了一眼那愈发不成形的纸卷,轻嗤了一声,将它随手扔在桌边。
元旌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谢昭正捧着一册账本细看,抬头见是他,脸色明显缓和了几分。
跟了他八年,元旌深知他脾性,放下药碗默默退到一旁,直到许久未传来翻页声,才上前禀报。
“爷,尹荣他们现下情况已经好多了,除了一名断腿的妾室仍在哭闹,其他人都还算安定。”
“若是还闹,你看着处理吧。”
“是。等风声过了,我再派几个可靠的兄弟,把他们一家送走。”
“切莫被人发现。”
“是。”
“吕彬丁忧去职已逾半月,朝中可有属意的新人选?”
“眼下虽用人紧张,两淮巡盐御史这个肥差,倒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据探子回报,皇帝指了右佥都御史唐琰,不日将按盐阳州府。”
“那个靠青词得宠的家伙?”
“正是。此人入翰林后一度默默无闻,三年前靠一手青词得到圣上青睐,许大人对此很是不齿。”
“找人摸摸他底细。”
“是。”
谢昭沉吟片刻,又问:“前礼部尚书之子,仍在长安门外日日击鼓,替他爹申告鸣冤?”
元旌面露不忍:“是,受廷杖三次仍不肯放弃,拖着渗血的身子也要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废了。”
“想个法子把他弄走,找人给他好好讲讲道理,讲通了,寻个偏地儿待着,再别回京了。”
“这赵大人也是,许家亲戚参考会试,塞了银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偏偏一身傲骨,非要上告,还未告成,便遭构陷下了诏狱,老子死了,儿子还要接着送死……”
谢昭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元旌收回话头,又道:“都察院那边,孟固那帮人最近倒是安生,没再弹劾许大人了。”
“盯紧他们,别再惹出什么岔子。”
“是。”
“上周运往湖州和垟城的那两批货,可还顺利?”
“已售四万斤,获利六千零八十两。此外,购淮盐盐引三千六,浙盐盐引一千八,成本合计三千五百一十两;承运淮盐两千一百引,刨去年息、赈济银、割没银、锭银材耗、脚价等,共获利一千零二十两。只是许大人近来伸手颇多,算下来也不剩什么。”
谢昭轻叹息:“无论如何,那笔银子都不能断。”
“是,属下明白。”
……
一问一答间,天渐渐暗了,元旌瞟了眼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汤,打算拿回去重新热,被谢昭叫住。
“等下,还有件事要你去做。”
他的脸沉得像窗外的夜色:“那女子,不是真正的姜越,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