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晞!你跑哪儿去了!快来!”安宜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兴奋地指着大屏幕,“喏!专门给你点的!你学生时代的最爱!”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中森明菜的经典名曲——《ohno,ohyes!》。熟悉的旋律前奏流淌出来。陈未晞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学生时代只觉得这首歌旋律抓耳,还曾被安宜嘲笑“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再听,那歌词里关于爱而不得、进退两难的挣扎与无奈,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此刻的心境上。当真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为了驱散公园长椅上残留的低落和心头的滞涩,也为了逃避安宜探究的目光,陈未晞没有推辞,握紧了话筒。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田柾国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包厢,径直走向正唱得投入的朴智旻。他俯身在朴智旻耳边急切地说了几句,朴智旻立刻收起嬉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田柾国甚至来不及朝其他人方向看一眼,便像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包厢,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
陈未晞的心猛地一沉。话筒仿佛瞬间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原本烂熟于心的日语歌词,此刻竟在脑海里变得支离破碎。她强压下翻涌的担忧和想要追出去的冲动,目光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几乎是凭着本能,用一种近乎急切、想要快点结束的语调,仓促而心不在焉地唱完了后半首歌。绚烂的MV画面在屏幕上闪烁,却再也无法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飞向了未知的地方。
(医院儿科病房)
深夜的医院走廊,灯光清冷。田柾国几乎是跑着赶到儿科病房门口,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促。推开门,就看到父母守在病床前,女儿田初晓小小的身体陷在白色的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闭着眼睛,鼻息有些重。
“爸,妈!”田柾国快步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女儿身上,心疼地拧紧了眉,随即急切地转向父母,“医生怎么说?情况怎么样?”
田父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是病毒性感冒没压住,发展成肺炎了。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在输液消炎。”
田母眼眶通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自责:“都怪我……都怪我!看她白天只是有点蔫蔫的,流鼻涕,以为是普通着凉,就没太上心……结果到了晚上,那烧怎么都退不下来,浑身滚烫,小脸通红,叫她都没反应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用手背胡乱抹着,“急死我了!还好你爸有主意,当机立断说必须送医院……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我怎么跟你交代啊……”她越说越难过,泣不成声。
田柾国心头一紧,看着母亲如此自责,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而温和:“妈,别这样,别太自责了。小朋友发烧感冒是常事,谁也不能每次都判断得那么准。你看我小时候,不也经常半夜发烧把你和爸折腾得够呛吗?这不都好好的长这么大了?”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母亲的焦虑,“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肺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听医生的,好好治疗就行。晓晓会没事的。”
田父在一旁点头,看向儿子:“我就说没多大事,不用深更半夜非把你叫来,你妈非得给你打电话。你晚上咖啡馆那边……不忙吧?”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打扰儿子的歉意。
“当然应该给我打!”田柾国立刻打断父亲,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我是她的爸爸,她生病了,我必须在。妈做得对,她是关心则乱,您别怪她。”他安抚地看了看母亲,然后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别担心。我平时熬夜习惯了,撑得住。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换我就好。”
田父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轻轻拍了拍还在抽泣的老伴:“走吧,让孩子看着,我们回去歇会儿,明天早上再来。”他扶着妻子,两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轻微滴答声和女儿略显粗重的呼吸。田柾国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没有输液的那只小手,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发颤。
也许是感觉到了爸爸的气息,田初晓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烧得有些迷糊,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开口,声音又轻又软:“是爸爸吗……已经到周末了吗?”她以为爸爸是周末才来看她。
田柾国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攥住了,又酸又软。他俯下身,凑近女儿,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没有呢,宝贝。是爸爸想我们晓晓了,等不及周末,就提前来看你了。”他伸手,用指背极轻地碰了碰女儿滚烫的小脸,“还难受吗?告诉爸爸。”
田初晓懂事地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小小的笑容:“不难受了……因为爸爸在,所以……一点都不难受了。”她的小手微微用力,回握住爸爸的手指,带着依赖和一丝不确定,小声问:“那……爸爸还走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田柾国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他喉头一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心疼地看着女儿烧得干裂的嘴唇和疲惫却强撑着看他的大眼睛。他更紧地回握住女儿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汗湿的额发,声音低沉而郑重,像许下一个最庄严的承诺:
“爸爸不走。爸爸今晚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一步都不离开。”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爸爸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生病了,爸爸保证。我们拉钩?”
听到“拉钩”,田初晓的眼睛亮了一点点,吃力地伸出小拇指。田柾国也伸出小指,轻轻勾住女儿滚烫的小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田初晓奶声奶气地念着,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
做完这个约定,她似乎耗尽了力气,小脑袋靠在枕头上,却依然睁着眼睛看着爸爸。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困惑,轻声说:“爸爸……我感觉……你今天有点难过……”
田柾国极力隐藏的情绪,猝不及防地被女儿这句稚嫩却敏锐的话语击穿了伪装。他呼吸一滞,眼眶瞬间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借着整理女儿被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傻孩子,”他声音有些沙哑,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手,“那是因为爸爸看到晓晓生病了,看到你难受,爸爸才难过的。所以啊,你以后要健健康康的,不要再生病了,不然爸爸会很伤心很伤心的,知道吗?”
他倾身,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乖,闭上眼睛睡觉吧。爸爸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陪着你。”
田初晓似乎感受到了爸爸话语里的安抚和承诺,终于安心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田柾国维持着握着她小手的姿势,静静地守在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女儿的脸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疲惫而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