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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照夜惊澜血(第1页)

深夜,松鹤轩前厅早已打烊,白日里的茶香人语散尽,只余下伙计轻手收拾杯盏的细碎声响,以及钱益民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珠子的单调“噼啪”,衬得四下里一片令人心头发紧的死寂。苏云岫蜷在西厢房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梧桐树巨大的冠盖在暮色中投下张牙舞爪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江砚舟仍在“听松阁”内,那扇紧闭的门扉后,仿佛潜藏着风暴。钱益民午后送进去的那个神秘包裹,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压在她心头,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未知的恐惧。

死寂被毫无预兆地撕裂!

“砰!砰!砰——!”

三声尖锐刺耳的爆响,如同毒蛇吐信,狂暴地炸开!近在咫尺,仿佛就轰在松鹤轩的门楣上!窗棂被震得嗡嗡颤抖!

紧接着是玻璃被巨力撞碎的“哗啦——!”巨响!碎片如冰瀑倾泻!随即,人群惊恐的尖叫如同沸油泼水,瞬间炸开,充满了绝望的穿透力!

苏云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心脏在瞬间被攥紧,几乎窒息!刺杀?!目标——

前厅方向传来沉重的木器碎裂声、瓷器迸裂声!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刺破混乱!“啊——!”紧接着是程岩那辨识度极高的、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裹挟着撕裂一切的狂暴:“保护七爷!!”

目标果然是江砚舟!

苏云岫的身体比思维更快!求生的本能、被76号反复锤炼至骨髓的应激反应瞬间接管!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一道缝隙!映入眼帘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一个年轻的伙计蜷在血泊中,身下洇开大片刺目的猩红,身体痛苦地抽搐。程岩正与一个黑衣蒙面、只露凶光的持枪者缠斗!拳脚破空,招招致命!程岩肩头衣料裂开,一道血痕清晰可见,攻势却愈发狂猛!

更致命的是——另一个同样装束的枪手,已撞碎临街的大片玻璃窗!他半蹲在窗框狼藉的碎片上,手中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昂首,死死锁定着通往内院的狭窄走廊出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走廊口的门被推开——江砚舟的身影出现了!显然是被枪声惊动。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锐利如电扫过全场,身体已在瞬间本能地做出规避姿态!

然而,太近了!枪口距离他不过数米!角度刁钻,几乎封死了闪避的空间!刺客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只需再压下毫厘——

电光火石之间,苏云岫混乱的脑海中,几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他不能死!这是陈默群计划的铁律!江砚舟死了,她这枚嵌入棋盘的棋子就彻底成了弃子!失去价值的下场是什么?不是死亡——死亡甚至是一种解脱——而是被拖回76号那间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审讯室,承受陈默群那张温和面具下冰冷却更残酷的怒火,那将是比张癞子的“三刀六洞”更漫长、更绝望的凌迟!求生,必须活下去,这是刻入骨髓的本能,而江砚舟活着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扭曲的“希望”!

机会?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是危机,但何尝不是……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一个在江砚舟眼中,从“可疑的棋子”向“有利用价值的存在”甚至……“救命恩人”转化的可能?苦肉计?不,这是真实的死亡威胁!但若能用这真实的伤,换取一丝喘息、一丝信任、一丝摆脱76号绝对控制的缝隙……

本能?在那冰冷算计之下,在那无边的恐惧深处,是否还涌动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是钱益民那双沉稳换药的手带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人性温度?还是沈曼笙那番关于“风骨”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最细微的涟漪?来不及分辨,也容不得分辨!

这些念头如同狂潮般瞬间涌入又退去,留下的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指令:阻止他死!

“不——!!”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嘶喊,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冲破了她的喉咙!

声音出口的同时,她的身体已像离弦之箭,不顾脚踝旧伤传来的锐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门内扑出!她的目标不是刺客,而是那个致命的枪口与江砚舟之间那条无形的死亡连线!她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用自己的身体去填!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在她左肩胛骨处爆开!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贯穿!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向前狠狠掼去!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后背薄薄的月白缎料,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深红!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眼前的光影瞬间破碎、旋转、沉入无边的黑暗。身体的力量被彻底抽空,她像断线的风筝,软软坠落。

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在她彻底坠落前,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接住了!那怀抱带着熟悉的清冽松针与冷铁气息,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来自“一品香”的血腥余韵。

是江砚舟!

意识模糊的深渊边缘,苏云岫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透过朦胧的水雾和剧痛带来的扭曲光斑,她撞进了江砚舟那双永远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然而此刻,那双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那不再是审视的冰冷,不再是洞悉一切的深沉算计,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凝固的惊愕!惊愕之下,翻涌着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瞬间厘清的汹涌暗流——难以置信的疑惑?重新评估的审视?甚至……一丝猝不及防、被强行撕开坚硬外壳后露出的、冰封湖面下的悸动?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极紧,紧得让她在剧痛中都能感受到那沉稳如山岳般的身躯,竟有刹那的僵硬!仿佛怀中骤然增加的,不再是一个需要警惕的“物件”,而是一个真实的、带着滚烫鲜血和沉重分量的生命。

“找死!”程岩的怒吼如同炸雷!目睹苏云岫中枪倒下,他目眦欲裂!一直被压抑的凶戾之气彻底爆发!他竟不闪不避,用受伤的肩头硬生生再次迎上对手劈来的刀锋,拼着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与此同时,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暴怒,狠狠砸向缠斗刺客的咽喉要害!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刺客的嘶吼戛然而止,眼珠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再无生息。

那个开枪击中苏云岫的刺客,眼见同伴瞬间毙命,程岩如同浴血修罗般凶神恶煞地扑杀过来,而江砚舟放下苏云岫后,那双如同九幽寒冰般的目光已死死锁定了他!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撞向另一扇完好的窗户!

“哗啦——!”又一阵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

刺客的身影狼狈不堪地翻滚出去,瞬间消失在暮色沉沉的街巷阴影中。

“追!死活不论!”程岩捂着血流如注的肩头,厉声咆哮,声音因剧痛和狂怒而嘶哑变形。门外闻声赶来的帮众如狼似虎般追了出去。

前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受伤伙计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在无声蔓延。破碎的窗洞灌入深秋夜晚冰冷的、带着硝烟余烬的寒风,吹得满地狼藉的纸片和茶叶打着旋儿,更添凄凉。

江砚舟打横抱着苏云岫。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温热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她肩背的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深青色的衣袖,那抹刺目的猩红,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痛了他的视线。他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小脸。她双眸紧闭,浓密卷翘的睫毛因痛苦而剧烈颤抖着,如同风中濒死的蝶翼。干裂的唇瓣被无意识地咬破,渗出一缕细细的血丝,在惨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

为什么?

这个巨大的问号,如同投入他万年冰封心湖最深处的陨石,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翻腾的滔天巨浪!是陈默群布下的、以命相搏的毒计?还是……在生死抉择的瞬间,某种超越了她冰冷任务指令的本能,或者说,是她在绝境中对自身命运孤注一掷的搏杀?抑或是……更深层、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被这乱世和人性的复杂所牵引的冲动?

“七爷!她……”程岩捂着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踉跄冲来,脸色煞白。他看向江砚舟怀中昏迷的苏云岫,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虑、难以置信,甚至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无法言说的震动。这个他一直视为淬毒蛇蝎、恨不能立毙掌下的女人,竟然……以身为盾?!

“叫大夫!立刻!要最好的外科医生!快——!”江砚舟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一丝失控的急迫。他不再看程岩,更不再看这满地狼藉与血腥。他收紧手臂,将怀中那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身体更稳地托住,仿佛护住一件骤然失而复得、却已染血的稀世之物。他不再有丝毫迟疑,抱着苏云岫,大步流星地、几乎是奔跑着,冲向松鹤轩后院最深处——那间他平时留宿、守卫最为森严的私人卧房。他的脚步依旧沉稳有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促、坚定,每一步都踏碎了庭院死寂的暮色。

殷红的血珠,一滴,又一滴,从苏云岫无力垂落的指尖和肩头的伤口渗出,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如同乱世中命运之弦的血色轨迹。这浓烈而滚烫的印记,第一次以如此惨烈而真实的方式,将两个戴着重重假面、在深渊边缘游走的灵魂,紧紧地、以一种无法预料的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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