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片炒得微微焦黄,油脂被逼了出来。小风将切好的春笋片倒进去一起翻炒,等到笋片边缘有些透明,她才将那一大把洗净折好的豌豆荚倒进锅里。
翠绿的豌豆荚在油光的浸润下越发显得鲜亮可人,与粉白的肉片、嫩黄的春笋交织在一起,色彩诱人。她熟练地撒上一点盐调味,又加了一勺水,盖上锅盖焖煮。
不一会儿,锅里就传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蒸汽带着混合了肉香、笋鲜和豌豆清甜的复杂香气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裴砚之坐在屋里,原本在看一本小风为了怕她修养期间无聊,特意向村里老秀才借的、页面发黄的旧书,此刻那书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了。那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勾动着食欲。他不得不承认,这民间最普通的烹饪,有时比王府里精雕细琢的珍馐更让人难以抗拒。
饭菜很快上桌。除了那盘主角的豌豆荚炒肉片,还有一碟清炒青菜和一盆蘑菇汤。米饭也煮得比平时多了些,显得干爽饱满。
小风先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又舀了一大勺带着肉片和豌豆荚的菜盖在饭上,递给裴砚之。
裴砚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堆尖的饭菜上。翠绿的豌豆荚油润清亮,五花肉片煎得焦香,嫩黄的春笋点缀其间,浓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他并未动筷,只是静坐着,直到院外传来小风与陈阿婆隐约的说话声和渐近的脚步声。
小风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边撩开门帘一边说:“阿婆高兴得很,说难得吃上这么烂糊入味的菜。”
说完,顺手拿起空碗给自己盛饭。碗里的米饭明显不如裴砚之那碗饱满压实,她也不在意,就着盘子里剩下的些许菜汁和零星的菜叶,便坐下来,夹起一筷子豌豆荚送入口中,眼睛立刻满足地微微眯起,“嗯!今天火候正好,豆荚真甜。”
她吃得很香,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裴砚之的视线在她满足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碗里略显寡淡的饭菜,这才拿起筷子,沉默地开始进食。
豌豆荚清甜软嫩,确实吸收了肉汁的鲜美;五花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春笋脆嫩,带着独特的清香。简单的食材,简单的烹饪,组合出确实踏实熨帖的滋味。他细嚼慢咽,举止依旧带着难以磨灭的优雅,但进食的速度,似乎比这一个月来的任何一餐都要稍快一些。
屋外,大黄似乎嗅到了肉香,在门口呜呜地叫着。小风笑着骂了句“馋狗”,起身将自己碗里仅有的两片肉挑了出来,吹了吹,走到门口丢给它。大黄欢快地摇着尾巴,一口吞下,舔着嘴围着她打转。
裴砚之看着这一幕,咀嚼的动作微微放缓。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小院里最后一点天光被暮色吞没,灶膛里未熄的火光在墙上投下跳跃的暖色光影。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夕阳的余晖透过门框,将小屋染成温暖的橙色。
吃完最后一口饭,小风放下碗,看着裴砚之,语气变得认真了些:“那你…就安心住下。平时尽量少出门,村里人来人往,免得被生人瞧见。”
她想了想,又说:“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说你是远房表兄,来养病的…。”
裴砚之(阿辞)看着她为自己打算的模样,心中那丝异样的情绪又浮动起来。他点了点头:“好。”
“嗯,”小风放下心,开始收拾碗筷,嘴里还念叨着,“明天我再多编几个篮子,趁天气好,多去镇上几趟…”
裴砚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彻底沉下的夜幕和亮起的零星灯火。追杀的危险并未解除,未来的路依旧吉凶未卜。但此刻,在这飘荡着饭菜余香的简陋茅屋里,他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奇异的安宁。
那盘绿油油的豌豆荚,似乎不仅仅是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