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吐是熟悉的流程,痛苦却加倍。
剧烈的呕吐后,她从马桶上撑着站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控制不住地颤抖。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浮肿惨白的脸,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嘴角残留着秽物的痕迹和一丝刺目的血丝。
不行,撑不住。
通讯录滑到最底下,她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拨通,漫长的等待音:嘟,嘟,嘟。。。。。。
响到就快要自动挂断时,电话终于接通。
母亲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夏星至,网上的事儿是真的吗?”
似乎旁边有人,声音越压越低。
“你爸看到了,气得血压都冲上来了,你让同事朋友都怎么看我们……“
“如果当时,你听我的话,学完美术就回家,我帮你找个大学里的工作多好。”
“再不济大学读个管理什么的,回来在家里工作,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想办法处理好,然后回家里,别再让我们丢人了。”
夏星至都没来得及捋顺这几句话的因果关系时,听筒里就只剩下了忙音。
最后一点火光,也随着这一通电话熄灭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孟已深的最后一条信息砸过来:
【明早九点,办公室。别让我等。你知道轻重。】
去他的办公室?
再把自己彻底置于被批判被摆布的地方,说不想说的话,吃不想吃的食物,去不想去的地方,演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表演?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她是其中一只最可笑的观赏鱼。
不要。
她知道自己完蛋了,但不要以更悲惨的姿态投降。
她环顾四周。
公寓里,釉蓝色透明花瓶里盛开的百合花,挂在墙上的山水画,米白色的流苏地毯。
一切都是如此恰当。
除了不合衬的自己。
去哪里?念头疯狂转动,又一个个熄灭。
朋友?父母?酒店?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竟没有一寸她的容身之地。
公寓里没有开灯,一切都黑黝黝的,她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她仿佛溺水般下沉,混乱的画面在视网膜里以不成时间顺序闪过:闪光灯、解约函、吴自晴的朋友圈、镜中狼狈的自己、母亲失望的声音……
一盏昏黄的旧式灯泡,固执地亮在画面里。
它挂在深巷斑驳的砖墙上,照着梁记小馆那扇木门。
记忆汹涌而来。逼仄的巷子,空气里真实的饭菜香,那个厨师沉默却笃定的声音。
那里没有闪光灯,没有解约函,没有账号,没有丑闻。
只有一碗朴素的饭,和一个不问来处的角落。
更重要的是,它藏在城市最深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