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拔下了昨夜刚插上的粗木门栓,用力拉开那扇伤痕累累的门板。
门外的景象让二栓倒吸一口冷气。
刘老栓打头,身后跟着五六个刘氏宗族的壮汉,个个脸色铁青,眼带凶光。
刘老栓本人更是涨红着一张枯树皮老脸,脖子上青筋暴突,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怒吼喷溅进来。
“陈青禾!你个丧门星!克夫的贱货!你故意的是不是?成心要打我们老刘家的脸!打朝廷和知县大人的脸!”
他堵在门口,手指头几乎戳到陈青禾的鼻尖。
“给你棺材钱是看得起你!你倒好!给我们刘家的烈妇用那种破木头薄片子!那种破烂东西也能叫棺材?!狗都嫌寒酸!”
”赔钱,十两银子!“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跟着鼓噪起来。
“就是!赔钱!那棺材板上全是疤瘌!手一掰就掉渣!”
“棺材盖都翘着缝儿!停了一宿,祠堂里全是野狗的爪子印!差点把刘家嫂子的尸身拖出来!”
“我呸!狗屁棺材!那是装烂草的筐!”
“陈寡妇!你是存心羞辱我刘家满门!羞辱我们刚烈殉节的好媳妇!给我们祖宗脸上抹黑!”
群情激愤,指责声一浪高过一浪。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邻居,脸上神情各异:有看戏的,有惋惜的,更多的是一种猎奇的兴奋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砸门的拳头变成了七手八脚地猛推猛搡,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柱子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想上去护着门,陈青禾却伸手拦住他。
她站在铺子门口,冷眼看着这群狂躁的恶狼,任凭那些恶毒的咒骂像冰雹一样砸在自己身上。
铺子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削而挺直的轮廓。
刘老栓见她不吭声,只当她是吓得说不出话,更是气焰嚣张,他猛地劈手从旁边壮汉手里夺过一柄刀刃崩缺的柴刀!
“砸!给我砸烂这晦气地方!看这小寡妇还敢用破棺材糊弄人!”
刘老栓眼珠子赤红,挥舞着柴刀,嘶声厉叫,“砸!”
门外的汉子们得了令,如同疯狗般冲上前!柴刀狠狠劈在门板上!
“砰——!”
“咔嚓——!”
“哗啦——!”
粗劣的木片应声碎裂飞溅。
勉强钉上的薄木板首当其冲,被砍成碎片;门板上原有的裂口在狂暴的外力下彻底崩塌。
半扇门板被硬生生砍断!粗大的门框也森然倒翻。
浓重的灰尘混合着木屑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铺子里那盏可怜的油灯也被震得剧烈摇晃,光影疯狂扭曲,倒影着已经疯魔的人心。
柱子吓得抱住头蹲在墙角。
二栓惊叫着想往铺子深处跑,却被一根飞旋的碎木屑狠狠扫过眉骨,立时拉出一道血口子。
陈青禾就在这木屑横飞、拳脚交加的风暴边缘。
她没有躲。
一块尖利的厚木片,带着呼啸的力道擦过她额角!
剧痛传来!
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立刻顺着鬓角滑落,流进她冰冷的耳廓里,带着铁锈的腥气。
另一块飞溅的木茬,狠狠撞在她下意识抬起挡在脸前的小臂上,隔着单薄的夹袄,钝痛瞬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