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仿佛有生命,环绕着祠堂,在风里乱窜,钻进人的耳朵眼儿里,直往骨头缝里钻。
墙根下,张寡妇那冻的僵硬的老寒腿无法抑制的撞击在冰冷的石墙上,每一次沉重的磕碰都发出空洞又沉闷的回响,然后由精心卡在西墙风洞出的铁皮喇叭放大扭曲,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捶地声。
李寡妇那常年咳血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拼尽全力压榨出肺里污浊的气息,穿过撕裂的喉管,都变成墙壁里传出的“呃呃”的濒死的喘息。赵家小媳妇儿拼命用手指抠刮着身后粗糙的石面,指甲刮擦的撕拉声透过缝隙,成为黑暗中恐怖的背景乐。
“鬼啊!!”钱族老彻底崩溃了,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要跑,脚下一滑,“噗呲”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下巴磕在冰冷的石阶上,满嘴腥味。
赵族老魂不附体,一手死死捂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的心,一手胡乱的在身上摸着符纸,腿肚子抽筋般的狂抖,怎么也挪不动半步,他害怕到极致的眼珠子猛地转向祠堂正面,那两扇原本紧闭的门深处,似乎那里有某种难以言语的动静。
“嗖。”
极其微弱的红光,在祠堂内最深处的黑暗里,突然亮了一下,极其短暂。
就在那红光熄灭的瞬间,一个模糊又扭曲的影子,猛地出现在黑洞洞的门缝深处,一闪,又像被更浓稠的黑暗吞噬了。
“啊!!!”赵族老惊恐的嚎叫一声,只觉得一股热流瞬间涌向跨间,臊热的尿臭味混在风中。
没等他看清或缓过神。
“笃。。。。。。笃。。。。。。笃。。。。。。”
缓慢僵硬的脚步声,清晰无比的从祠堂黑洞洞的门廊深处响起,一步一步向着大门的方向迫近,每一下都踩在钱赵两人彻底崩断的神经上。
“娘嘞!贞洁祖宗显灵了!怨我们没伺候好牌坊新添的烈魂啊。”钱族老撕心裂肺的哭号起来,□□下一片湿热粘稠。
他顾不得羞耻连滚带爬,疯狂地滚下台阶,撞开呆若木鸡的赵族老,一头扎进祠堂外跑了,稀疏花白的头发在夜空中乱飞。
赵族老被他一撞,直接瘫软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那鬼魅般的脚步声似乎就在门后停下,隔着不到一寸厚的门板,他失神的老眼最后死死盯着那扇黑沉沉的门。
就在这时。
“呲啦。。。。。。”
极其轻微的声响。
几滴粘稠腥气的东西,毫无征兆的从门廊高高的檐上滴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钱族老之前瘫坐的位置,混着血尿污渍旁边。
一滴,两滴,三滴。
每一滴都在石阶上溅开,然后迅速融入石头缝隙。
“噗通!”一声闷响,赵族老最后那点支撑身体的力气也彻底耗光,肥胖的身体彻底瘫倒下去,歪在沾着污黑血迹的石阶上,不省人事。
祠堂深处。
陈青禾悄无声息的从高处那扇窄小破败的窗户缝隙里收回目光,窗户年久失修,缺了条楞,留下半指宽的缝隙。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方才她趴在布满积灰的窗台上,用小半截儿磨成尖锥的破瓦当口,蘸着放了盐防凝冻的温热猪血,像泥瓦匠一样,把三滴腥浓的液体精准的滴落在门口石阶上。
时机算的分毫不差。
陈青禾默默直起身,她从角落里那堆破旧杂物下摸出几块早就备下的,裹了软布的馍馍,依次塞到还在发抖,眼神空洞的几个妇人手中,粗粮贴在她们掌心,像块微弱的炭火。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祠堂深处,正堂最前端,那座刚刚立起簇新乌亮的牌位。
刘家新寡妇媳妇儿的名字尚用红绸盖着,牌位下方那只黝黑沉重的黄铜“贞洁锁”大开着,冰冷的锁环垂落。
王瘸子说的弯月舌,正对着她们的方向。
陈青禾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在那把开了膛的巨锁前停住。
昏暗的残光映着她半边身子,她慢慢抬起右手,手指停在金属倒弯月舌的上方。
相距半寸。
指与钩之间,流动着祠堂外凌冽的穿堂风。
门廊尽头,被灯油浸透的污黑石阶,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咧开的一张狞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