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该是喻纯阳吧,那个妖孽祸水呢?那个眼高于顶,恨不得把傲字刻在脑门上的小少爷呢?
他的确是个混蛋来着,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自命不凡,轻佻而骄纵,但是谁让大家都爱他呢?
向莺语现在宁愿他是个草包美人,一事无成混吃等死,也不想看他病怏怏、阴惨惨、丧兮兮这德性了。
可这样那样的喻纯阳,都是真的,就存在于她昨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遍的纤细身体里。
想起自己刚才那番推测,简直是搞新闻搞得没人性了,哀叹:“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屏幕里,神父还在那儿嗡嗡嗡:
“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求主怜悯你,从今往后,愿主带你到永恒福乐的天国,奉主耶稣基督之名,阿门。”
“阿门。”底下人嗡嗡。
喻纯阳上前献花。走过摄像机,目光扫过镜头,突然钉向灰蒙蒙的天。鲨鱼一样的鼻子与沉重的睫毛一同投下长长的阴影,特殊画质让他的白脸更白,红唇更红,虚弱中透露出冥顽不化的诡异。
唯美的画面,咔嚓定格了。
“六妹,就五分钟?”向莺语问。
“哎哟我的姐,”六妹掰扯起来,“馆里得压缩啊,一年走多少人,个个录全了,十个云盘也塞不下。”
“嗯,辛苦。”向莺语话锋一转,知道她想听啥,“许先生那头,我推你。”
“嘿嘿!”六妹笑声立马高了八度,“帮学姐的忙,我乐意,且无怨无悔,学姐您忙,我先撂了哈。”
向莺语摊开纸笔写黄历:十五岁,养他的大伯死,他那男伯母也委实是个懂生活的,一脚把他踹回国外爷爷家,带着他大伯的钱周游世界去了。
他爷爷早年倒插门进了当地一名门望族。作为老爷子唯一残留的种儿,喻纯阳因为脑子有病,在和公主党的斗法里凄凄惨惨戚戚地败下阵来,十七岁后又被扫地出门了。
什么叫自由。
什么叫放逐。
什么叫没地儿去啊。
向莺语不由得又感慨:生活真他妈比小说还操蛋。大户人家的刷锅水都一股子味儿。
但这也是当记者附带的一些小乐子。呵呵。
她收拾好背包,拦了辆车,杀奔长河街。
“源”那破门,又是没关,向莺语皱眉,昨天明明锁上了,哪个孙子又来过了。
大厅没人。她蹑手蹑脚上了楼梯,嗬,喻纯阳在楼梯拐角那儿睡着了。诶呀睡美人,很恬静。
天天吃药还喝酒,实在嫌命长。向莺语撇撇嘴,俯身检查:身上有磕碰没?嘴里有脏东西没?让人重新欺负过没?
还好,貌似无事发生,跟她昨儿走时一个屌样。
她把喻纯阳弄上楼,扔小床上。楼上不像常住人的地儿,像样板间。床倒是挺干净。
把人放平,向莺语手欠地摆弄着他修长冰凉的指部,参差婀娜,白蜡烛似的半透明,芯里的线是青蓝色。
她难得发起呆来,上回这么放空,好像还是从萨达瓦医院ICU醒过来那会儿。
“唔……”喻纯阳猫似的哼唧一声,骚情。
“醒了?”向莺语漫不经心。
“你不是说晚上再来么?”他睁开眼,迷迷瞪瞪地反问,傻了吧唧的挺可爱。
“有事儿,急事儿呢。”此刻向莺语开出了温柔限定款。
不对!喻纯阳突然回过味儿,立马改口:
“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昨夜里他失眠又饥饿,手腕上被掐的红痕挺有风格,但耐不住疼得钻心,很久之前,从某一刻开始他对疼特别敏锐,医生说他病了。
腿间还好点,只是感觉血管突突跳,痒又胀,酸又麻。
最讨厌的是,不管是做的时候、洗澡、还是躺床上,脑子里总有个声音死皮赖脸地说:你丫就是个贱骨头,就爱让人这么收拾,被羞辱,还欲拒还迎,还装,爽得脚丫子抽筋儿吧。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