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老师,你带的学生暑假后续课率并不高,有没有想想自己的问题?”
备课组组长把方木槿叫到办公室。
“暑假学生多只是因为旺季,行情好,并不是你个人能力强,现在淡季需要你们竞争,竞争过别的机构我们就赢了,好吗?
“你上课的时候要生动,要会表演,插科打诨让学生笑学生才能喜欢你,懂不懂?
“还有,主动和家长沟通、宣传,家长是出钱的人,你要让他们感觉到有用、有效,才能留住人,明白吗?”
他的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向方木槿发射,时不时敲两下办公桌。
白炽灯晃眼,方木槿垂着眼睛,点头答应。
依旧是油盐不进,小组长无可奈何地叹气:“好了,回去上课,等放学了我再谈你的问题。”
拉开办公室的门,狭长的走廊里,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在嬉笑打闹,成年人揉着太阳穴,忍受嗡嗡的耳鸣。
这是近晚上八点的教培机构。
还有两分钟上课,方木槿趁着间隙去洗手。
白板的蓝色马克笔每一天都在漏液,在她手上留下淤青般的污渍。
冰凉的水流覆住白皙的双手,她挤了一泵洗手液,自虐似的揉红了手掌。
窄小的洗手台前,能给她整理情绪的空间。
抬眼时,镜子里的女孩面容苍白,刘海未修剪,镜片后一双黯淡的乌色瞳孔,长长的睫毛垂顺下来,留下略深的阴翳。
乏善可陈。
整个人从内而外地,乏善可陈。
过去的两个月里,每天面对小号的课桌椅,努力调动着情绪,试图感染同样疲惫的小孩,茫然地去讲述讲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
每天下午用变着花样的咖啡吊着一口气。
每天想着发薪日支持自己上班。
教培机构的暑假是最赚钱的,再累咬咬牙坚持过去就行,他们都这么说。
熬过了暑假,几乎把她熬成气血不足的女鬼。
方木槿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站在讲台,嘴角牵引向上,冲着台下学生露出笑容,抬高音量,用尽量欢快的语气说:
“上节课学会了这个写作方法,有没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用这个方法写出来的句子呢?木木老师我很期待大家的想法哦。”
台下的学生回以沉默。
“看来大家都有点害羞,那我们把方法再看一遍,好不好呀?”
……
从窗外看,教室里灯光明亮,一直要亮到九点多,甚至更晚。
一如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仿佛永不停止运作的机器。
放学后,方木槿会倚靠着门板,强撑精力,和每一个小朋友挥手告别。
脸部肌肉笑得僵硬,嗓子干哑,小腿发胀,脚底滚烫,更是几乎站不住。
二十几岁的青春年华,她莫名觉得自己更像疲惫到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知道自己回到公寓就会直接睡倒,工作和生活永远不能并存。
想到接下来还有组长训话,方木槿心底的不耐更甚:
自己只是个培训班老师,只拿一份工资,难道还要自己兼任心理咨询师、推销员和跳梁小丑吗?
难道自己以后就要过这样的生活吗?难道所谓“养活自己”就要以压抑自我才能达成吗?难道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且能养活自己的生活方式吗?
她一秒也不想再忍了。
压抑到了极点,心里偏生出一丝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