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实觉得,世子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这当然不是指裴知行性情暴怒,对旁人大发雷霆。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是狂风骤雨的前兆,压抑着,憋着,然后爆发。
原以为奚九大人回来后,世子的情绪会好很多,但现在来看恰恰相反。
马车缓缓穿过闹市,两边都是摊贩卖力的吆喝声,车厢内却极静。裴实偷偷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裴知行,只见裴知行面色白皙,眼下透着淡淡的青黑。
似乎很久没有睡好。
裴实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种时候他不会打扰裴知行,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压低,免得遭了无妄之灾。
马车驶离闹市,两侧逐渐变得清净。到了朱雀门,守门的禁军将马车拦了下来:“大人,请出示门藉。”
进了朱雀门才算是进了皇城,但要入宫,则需要穿过承天门街,进入承天门。朱雀门至承天门这中间,则是官员办公的场所,大理寺也在其间。
官员需通过门藉核验,才能进入朱雀门。
奚九将裴知行的门藉交给禁军,对方恭敬的接过,看了片刻便交还给奚九,随后站立两侧:“裴大人请行。”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大理寺位于皇城西南隅,邻近刑部、御史台,形成“三法司”格局。
马车停在了大理寺门口,只见朱门铜钉,獬豸踞守,青石台阶层层而上,正门上悬挂“大理寺”匾额,字如千钧。
“世子,大理寺到了。”奚九声音平淡,从车外传了进来。
裴知行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朦胧之意,他刚刚只是在假寐。车帘掀起,一只乌皮官靴踏下,踩在冷硬的台阶上。
裴实连同着车夫,将马车赶至一旁,奚九则跟在裴知行的身后,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部设有私狱,专用来审问犯人。进了地牢,两侧是关押犯人的牢房,油灯微微,昏黄的灯光照亮着着四周。
沿着长廊往里走,就到了刑房,血腥气混杂着其他的气息,越发难闻,裴知行轻轻蹙眉。
刑房里倒是热闹,谭祁早就到了,里面有几个狱丞,正在审人。谭祁则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
见裴知行来了,谭祁脸色一喜,吩咐身旁的人,道:“没看见裴大人来了,还不快去给裴大人抬张椅子过来。”
“是。”
狱丞将椅子抬了来,裴知行却没坐,他嫌弃椅子上脏。裴知行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卷宗,垂首看着,侧脸线条清冷而锋利。
谭祁在旁边无奈扶额,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吐槽道:“你是不知道,这水部司郎中的嘴可真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愣是不开口。”
前几日裴知行在家养病,这犯人就由大理寺先行审问了。这几天谭祁真是上蹿下跳,方法都用尽了,屁都没问出来一个。
“给我气的不行。”谭祁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水部司郎中宋闻,年三十又二,河曲人,两年前从水部司员外郎升任为水部司郎中。父母早亡,无妻无子,孤身一人。”
裴知行读着卷宗,低嗤一声,道:“倒是个干净之身,无牵无挂,抓不住一点把柄。”
裴知行抬眼,看向被绑在绞刑架上的人。
水部司郎中宋闻的头耷拉着,四肢皆被铁索绑着,脚尖点地,却不能站实。乱糟糟的头发覆在脸上,看不见他的脸。他受过刑,浑身上下没处好地儿,鲜血淋漓,将衣服浸湿。
“人昏过去了?”裴知行看向谭祁,问道。
“嗯,从昨晚发热就晕了过去,今早给喂了药。我是怕人死了,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他的命还得留着。”谭祁漫不经心道。
谭祁是大理寺寺丞,经手过诸多案子,现在出现的情况,他早有预料,并不显慌乱。
“用水将他泼醒。”裴知行吩咐道。
“是。”
“哗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