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现场对这群人而言太过刺眼,很快教室就沸腾起来。西凌微毕竟是个孩子,她也不免慌乱,看着大家不知所措的目光,她故作镇定地让人去叫了老师,找来干净的纸巾,浑身颤抖着递给了一个男生,让他先处理按压一下。
她这个时候很想有人来跟她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哪怕是指责。可没有人靠近,大家都很无措,同桌更是被吓得大哭,望着她需要她去安抚。
在老师来临之前,她是肇事者,也是救星。而且她不敢相信她的威望竟然已经积攒到赵年的兄弟也来问她接下来怎么做。
西凌微听见自己说:“让他坐着别乱动。”
于是赵年坐下了,坐在了她的凳子上。
她忍住恶心,开始疏散人群。在她第三次不经意从女生眼中看到对赵年的怜悯时,也不免怀疑,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对错。是不是只要受到暴力对待的人,都可以得到人道主义关怀。而她更不想承认的是,在血流如注的场景里,同样擅长怜悯的她竟也觉得那个男生可怜。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人在做事的时候,不应当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未知么。还是说别人的逆来顺受给了他理应如此的底气?
西凌微是一个恶劣的人,也是一个独身的人,她不怕自己或者别人在冲突中死去。
他们的学校没有医务室,但好在离医院近。赵年的脑袋也没出大问题,只是被破裂的黑板划了一道口子,老师和医生处理好一切后,将西凌微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还坐着赵年的父亲,眉头紧皱,不知在电话里说着什么。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班男生的行为被家长老师都知道了,赵年在他头好后再当众检讨,西凌微的有意行为不记处分,只需要赔偿一半医药费,还被赵年的父亲要求见家长。
还没下班的数学老师递给她手机时,温声劝她以后做事不要冲动,不怕事也应该想想父母。西凌微没去听她的教诲,只接过手机沉默着拨打家里那位永远不来开家长会的爷爷的电话。
有些事不戳破没什么,但摊牌了就会让人处境难堪。
在发现他留在学校的号码是空号时,西凌微的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她以前以为人永远不会这样下意识抽嘴角,但她抽了,还是在紧盯自己的人面前。
西凌微脸色很难看,她对上赵父粗粝坚硬又情绪莫测的视线,像迎着能把她压死的父爱如山。
她出去让往常等自己一起回家的邻居男孩儿捎口信,再回到办公室和班主任家长一起等,只是最后等到初三都放学了,西凌微的爷爷都还没有来。
不知班主任低声同男人讲着什么,那位父亲后来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怜悯:“回去吧,钱不用赔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西凌微没吭声,她发现自己心里正因这句话滋长更邪恶的念头。她想,要是今天是你的孩子死了,就不会觉得我苦命了。
如此看来她怎么不能算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呢。
西凌微已经变了很多,她不怎么会像以前那样情绪丰富,但想起自己以前的错事依旧会觉得罪恶。而那些一闪而过的邪恶的念头,也像是烙印一般紧紧烫在她心口,包括在梦里骂那个男人时所使用的污秽词汇,只要一想起就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她已经不敢直视自己内心。包括对应忌玄的情感,要想提出来也必定牵连她藏起来的不堪。就连有时候自己也会担心,现在的平静是否是在迎接一场要将她击垮的暴风雨。
天空中的一朵阴云遮住了太阳。
西凌微坐在湖边的小石堤上,觉得有些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件温热的衣服盖在了她的背上,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开心?”
他总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
西凌微抬头看着他,笑容浅浅的:“你也不开心,跟何林梦说完话后,我看出来了。”
应忌玄回她一个微笑,撑着一块雪白的大石头,曲腿坐在她身旁:“湖漂亮吗?”
冬天的风很冷,将她的碎发拂起,露出白净的额头和脖颈。她没有去看讲话的人,只望着湖中央,眼里是永远藏在冰冷下的惆怅。
她的声音轻灵:“漂亮,像你的眼睛。”
湖面盘旋的白鹤亮得晃眼,最后轻轻落在岸边。
应忌玄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扔了一块随手拾起的石头,打碎宁静的湖面。
“我下学期要去英国了。”
“怎么突然又想起说这个了。”
应忌玄说舍不得她。西凌微当然知道他还有准备开口但就此作罢的话。但没再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开口或难以启齿的时刻。
她朝应忌玄笑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