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连月光都像被吸走了,只留下几点惨淡的星子。
寂静的街道仿佛巨兽的喉咙,每一步踏在石板上的‘踏踏’声,都像敲在空旷的胸腔里,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得只剩回响。
漆黑的街道里,微弱月光的映衬下,慢慢显露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看起来瘦瘦高高,然而却十分奇怪,这奇怪在于,若只看她周身的气度,实在不应当穿着这样朴素宽大的衣服才是。
这件染墨的浅葱色袴衣本是父亲学生的备用品,此刻裹着她单薄的身躯,下摆还沾着编书时蹭到的松烟墨,如今混着血迹晕开成诡异的紫黑色。
头发——这梳的发髻是很雅致的,看起来她的主人为了头发不少花心思,可是发上却没有一点珠饰,只有一根素气的木簪堪堪挽住,很有些不相宜。
再细一点看的话,胳膊上似乎有很大的伤口,好在已经结痂,不再滴血了。
这少女终于站定在一户人家之前,她深吸一口气,手刚要身上去敲门,忽而又顿住,徒劳的垂了下来,正要她似乎鼓足勇气去真的敲门时,又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她于是寻声回望。
月光吝啬地照亮了来人的轮廓:那是个挺拔如松的青年,一头火焰般燃烧的奇异红发,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光源。
他大步流星走来,羽织上金红交织的火焰纹路在微弱光线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那双炯炯有神的金红色眼眸,锐利如刀,笔直地射向她,带着审视与疑惑。
刹那间,一个更矮小、更模糊的、属于童年的影子,毫无预兆地在她记忆深处晃动了一下。
“少女,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未及她开口,这青年已经说起话来,他说话的声音真是有些大了,在这安静的街道响起,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不过虽然如此,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便是母亲友人的长子——炼狱杏寿郎。
她原地站定,稳住了身形,右手紧紧压住了颤抖着的左手,又慢慢从身后拿出一封信,努力平静的发音却还是带着发颤的语调,
“我是和泉绫,母亲说,这里是最后的去处。”
不料在递出信的一刹那,一只带着惊人热度、指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快如闪电,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捏碎她纤细的腕骨,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那青年撩起她的袖子,语气焦急:
“这是被鬼伤的!少女,你。。。”
话头忽然顿住,他见少女脸颊飞快涨红,单薄的胳膊用力往回抽,连青筋都绷了起来,这点力气在他看来微乎其微,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立刻松了手,轻咳一声掩饰,
“少女,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但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你说你是和泉绫?和泉。。。和泉?你是。。。”
她立马把手抽出放在身侧,另一只手搭在臂弯上,刚刚垂下的头缓慢的抬了起来,脸上的飞红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涌上眼眶的泪水,刚刚还好好的人这时也随着气息的哽咽颤抖起来,
“是,我是和泉绫,我的母亲是和泉明,与炼狱夫人自幼便是好友…,你见过我的!在小时候。”
“我的父亲是和泉雅人,是书院的院长,可一周前,不知为何,有鬼闯入家中”,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狠狠呼吸了几口才又道,
“彼时我刚从书肆编修归家,家已如血洗,我没有看到鬼的本体,但是还是种了术式,伤了手臂。”
她撩起袖子,露出那绝对不是人伤的伤疤,虽然现如今已经结痂,可依旧不难看出当时伤的多重。
“若非日出在即,我大概也根本没有今日见到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