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贡院的门一敞开,考生水流般地涌了出来。
或老或少的脸上神色各异,有破罐破摔的无谓、胜券在握的窃喜、预见“悲剧”的丧气,更多的是早已被磨去心气的平静。
林逸下了石阶才行几步,远远地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赵灼玉和李逢舟赫然在列。
他又抬起头,望那黑沉沉的云,如枷锁一般压来。天地辽阔,他却无处可逃。
林逸释然一笑,缓缓朝他的判官走去。这一刻他心惊胆战地等了很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在春闱才结束。
“李大人。”林逸泰然自若地朝李逢舟作揖。
“林公子。”李逢舟略一拱手,解释道:“本官怀疑公子与举人陈清之死有关,烦请请公子随我走一趟吧。”
林逸毫无惊讶之色,请求道:“能否准许在下回家沐浴梳洗一番,虽说这几日阴雨绵绵,但在贡院呆了五日,难免显得邋遢。”
赵灼玉略一皱眉,刚想出声,李逢舟却似猜到她心中所想,率先道:“本官等得,刑部的上官们等不得,死者更等不得。”
说着朝一侧比了个“请”,端的是不容置喙的神色,“林公子,请。”
陈清再无体面可谈,林逸凭什么要体面?
赵灼玉心下满意,一行人就这么穿过人丛往刑部去了。
林逸进衙门之前瞥了一眼刑部衙门的牌匾,怎么看都像是墓碑,越往里走,越像事穿过冰窖,身上恶寒阵阵。
刑部正堂之中已坐满了服色不同的官员,位于上首主审官是刑部侍郎高寒。
李逢舟一行人甫一跨进正堂,跪于堂下的无双转过头,怔怔地对上林逸的双眼。
就是这双眼睛——平静之下是排山倒海般的心绪。
无双确定这人就是十郎,心中仅有的希冀被彻底浇灭。她心口发闷,红着眼别过头去。
同样跪于堂下的林渊见到林逸一阵茫然,呆呆地看兄长走到身边朝上首的高寒行礼。
“哥,你考完了?为何不回家?”林渊顷刻间换上期待的面色,盼望兄长是来解救自己的。
“哥,他们说我差点打死了书童,你快点告诉他们,我没有打人,定是有人诬陷我。”
林逸未看林渊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安静。”高寒给了林渊一记眼刀,吓得他低头噤声。
“林逸。”高寒看向林逸,沉声道:“李主事和赵推官推测你才是杀害陈清的凶手,证据已交由官府勘验,你身边这位也是人证之一,现传其余人证,尔等当面对质。”
林逸掀袍下跪,淡然道:“但听大人吩咐。”
倒是一旁的林渊闻言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高寒给了左右一个眼神,不多时柳明笙便一瘸一拐地走进正堂。刚要下跪却被高寒制止:“你身上有伤便不必跪了。”
柳明笙谢过之后,一旁的赵灼玉突然道:“大人,无双姑娘也伤得不轻。”
高寒斜睨赵灼玉一眼,按下心中火气朝无双稍稍抬手,“你也起来。”
无双得令起身,正堂中其他官员不由面面相觑,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高寒道:“柳明笙,你且将你认定林逸是凶手的来龙去脉说清。”
柳明笙拱手道:“禀大人,我听了赵推官的推测后,怀疑二月初一入住青云客栈的石朗就是林逸,于是想要验证。如何验证?当时我想的是石朗佩戴的面具青云客栈的老板或许有印象,我若能找到面具,说不定对案件会有所帮助,于是就潜入了林逸房中翻找。一来想找面具,二来想找他当时穿的衣物。可我还没找到,林逸就突然从国子监回来了,他打晕了我,把我藏到他房中的暗室里,若不是赵推官相救,我可能就被困死在里面了。”
高寒知道柳明笙是被赵灼玉从林府救出的经过,但思及在坐的某些人不清楚,于是问赵灼玉:“你是如何把人救出来的?”
赵灼玉得知柳明笙不见后,去国子监询问其同窗是否知其行踪,但主要是打听林逸的去向,得知柳明笙不见那日,林逸因病提早回家,所以才怀疑是不是林逸有所察觉?
以赵灼玉对柳明笙的了解,他多半会偷鸡摸狗地去林府找线索,于是到林府周围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柳明笙掉落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