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它力竭喘息,犹不见瞿幼璇掉落下来,它盛怒之下瘫软了身体,生生把自己气地侧躺喘气。
瞿幼璇被她折腾地愈加疲惫,好不容易见它脱力,马鼻喷气,哀哀地嘶鸣起来。
故而她乘胜追击,拒绝了阎湜彧递来的绊绳,她拍着马头,拔出被它压着的腿。
等它终于气顺起来,这才接了马鞍和马镫,给它穿戴上。
盗骊像是怕了,平静地接受了两人的翻弄,甚至自己也蹬起后腿,方便他们的穿戴。
阎湜彧舒着气,回想着她方才的大胆举动,一时间既恼怒、后怕,又忍不住叹气。
瞧着她笑得舒心,竟也忍下了训斥,不愿她又因此疏远自己,故而搬了草料来喂盗骊,瞧她奉着水任盗骊饮用、舔舐手背,甚至还摊手抚摸着它的马头。
“你会骑马?”
见他发问,兴头上的她并不掩饰,抽出空来深深瞧他一眼,就自信地回答。
“我很早就会,我奶母曾经是朝廷获罪下放,充入边军的仆妇,就是在军营里她帮着士兵饲马,最后学得了骑术。”
言说于此,瞿幼璇怀了些思念又道。
“她的骑术一流,远远将男人们甩在后面,自信又飒爽。听父亲讲,母亲本在原上采风,远远瞧见她的身手很是欣赏,于是就赎买了他们一家带回府里。”
阎湜彧听后只觉得不可置信,他所思所想里不过是绘了一幅画面,五大三粗的怪妇人挥动马鞭,在马背上驰骋。他顿时便觉得有伤风化,很不赞同地摇起了头。
“这等罪妇如何能喂养你?姑父、姑母简直是糊涂了,算了时间,当年朝廷赐罪的妇人们,很有一些是来自边陲,与胡人通婚的乱民。”
瞿幼璇扫他一眼,瞧着他格外惊吓的样子,只觉得他狗眼看人低。
意有所指地说:“幽州是军旅贱地,活着的生民自然也是军旅贱籍。不比京中贵府地,自有高门贵妇、学坛大家教养,自是高人一等。”
阎湜彧听此话黑了脸,听着她的自轻自贱,却耻与自己为伍。他皱着眉恨恨地咬牙,说:“你总是把我想的太坏,却忘了自己也身处其中。耻笑我,难道能为你增添哪怕半缕荣光?左不过是你读书太少,才会看不透世俗法则,被那些圣贤书蒙蔽了!”
瞿幼璇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她擦着自己的手,忽而转身问他:“表哥,你读书多。那你教教我,什么叫作: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
他停下了喂草料的动作,硬生生地从马嘴里拔出手来,很是严肃地试图说服她,道:“庄子虚无缥缈,虽有真情却冷眼旁观。若是当作闲逸消遣,也许能化解执拗。可是荀子说明分使群,贵贱有等,你不明白?”
见他如此严肃,她便知道多说无益,故而很是爽快地点了头,又道:“是啊,贵贱有等。表哥,今日你我敞开心扉谈了许多,我受益匪浅,却是不能拉着表哥继续任性了,明日你还要上值,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雨早就停了许久,瞿幼璇笑着接过油纸伞,瞧着门外犹在徘徊,似乎很是别扭还有话要同她说的人,她终究是弯弯眼,低下头,阖上门。
他没有走,她也没有笑,眼底全是违心的疲劳,直到过了很久,男人终于舍得拔开脚步远离她的小院。
瞿幼璇盯着挂在屏风上的男人的外袍,冷漠地走上前,将那又湿又皱的东西团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地面,一脚踹到不知何处去了……
珈蓝迷迷糊糊地从颠簸中醒来,一睁眼就瞧见了支了肘倚在马车窗边,朝着外边出神的自家小姐。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在这里,却很是安心地转换姿势,迷瞪瞪地问:“小姐……咱们又要去哪儿?”
瞿幼璇淡然说:“回幽州吊唁故人,也顺便清理宅院了却后顾之忧。有一天等咱们出来,总不能没有落脚处。”
珈蓝缓了好久,终于像是听明白一般,一个机灵猛地起身,对着她兴奋大叫:“什么?今天咱们就回家了!”
“别总想好事,还要回去的。”
本在兴头之上的人忽被倒了一桶凉水,转瞬便拉了脸,抠哧着指甲想着办法。
“啊……咱们能不能耍赖,耗着不走啊……我,我不想回去了……”
瞿幼璇无奈叹口气,转过头来说:“那你留在老家,我给你留下一半儿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