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苏慈刚吹熄了灯,脱下外衫准备歇下,忽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压抑的叩门声,夹杂着福安焦急的低唤:“苏慈姑娘,苏慈姑娘歇下了吗?快开开门,急事。”
苏慈心头一紧,也顾不得整肃衣冠,匆忙套上那件浅青色的窄袖褙子,系好裙带,便趿着鞋快步去开了门。
门外,福安一脸急色,额上甚至冒出了细汗。
“福安哥,出什么事了?”苏慈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更是惶然。
“大人、大人今晚在外应酬,多饮了几杯酒,回来后又未进多少饭食,方才旧疾突发,胃痛得厉害。”福安语速极快,“府里备着的寻常药汤大人嫌味重不肯用,疼得冷汗都下来了,我记得姑娘你懂些药膳,能否劳烦你赶紧做点温和易克化的,好歹让大人缓缓?”
苏慈一听,即刻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她边说着,边跟着福安急匆匆往正院赶,路上不忘细问,“大人这胃疾很严重吗?”
福安叹气:“是前几年中毒后落下的根子,调养了许久,原本已不大犯了。今日怕是酒气冲撞,又空着肚子,这才…”他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苏慈心下了然,脑中飞快思索着父亲册子上记载的温胃止痛的方子。到了小厨房,她开始点火烧水,取来一小把粳米,又寻了些温和的药材,茯苓、山药片,还有几颗去核的红枣。
动作麻利地将米淘净,药材细细冲洗过,一同放入小砂锅中,注入清水,慢慢熬煮。待米粒开花,粥汤渐稠,她又撒入少许细盐调味,最后滴上两滴暖胃的姜汁。
不过小半个时辰,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清淡药香的茯苓山药粥便做好了。苏慈小心地端着粥,跟着福安快步走向正堂。
屋内烛火通明,温砚礼阖眼靠在软榻上,眉心紧蹙,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发被冷汗濡湿,紧抿的薄唇甚无血色,房内散着清晰可闻的酒气。
他似是极不舒服,连呼吸都带着隐忍的沉重。
福安推了推苏慈,压低声音急道:“苏慈姑娘,快,喂大人用一些,,咱们这些人粗手笨脚,近前不得,大人此刻怕是清醒不了。”
苏慈吓了一跳,让她去喂大人?看着那张即使病中也依旧俊逸迫人的脸,她手心都有些冒汗,但见福安一脸恳求,榻上的人又确实痛苦,于是她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她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粥,小心地吹了吹,才颤抖着递到他唇边。
温砚礼昏沉中,只觉一股温和的食物香气混合着一股熟悉的清气靠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软糯适口,带着淡淡的咸味和药香,滑入灼痛的胃腹,竟真的缓解了几分绞痛。
他就着她的手,迷迷糊糊地吃了小半碗,眉头渐渐舒展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不到半刻,竟是这般沉沉睡去了。
苏慈大大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又不敢当即离开,怕他病情反复,她思虑片刻,随后将粥碗交给福安,自己则退到离软榻不远处的圆凳上坐下守着。
夜渐深,困意袭来,她支着额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翌日天还未大亮,温砚礼率先醒来。
他睁开眼,意外地发现往日发作后必然持续许久的隐痛竟消散大半,胃腹处只余难得的温适,动了动,目光随即落在不远处那个靠着桌角打着瞌睡的纤细身影上,瞳眸微怔。
少女穿着浅青色的褙子,因蜷缩的姿势更显身量纤细,乌黑发丝有些松散,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她侧着脸枕在臂弯里,长睫如蝶翼般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睡得毫无防备,与平日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截然不同。
恰时福安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洗漱,见他醒来,忙上前低声道:“大人,您醒了?感觉可好些了?”
温砚礼视线仍落在苏慈身上,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嗯。她怎么在这?”
福安连忙将昨夜之事低声回禀了一遍,末了道:“多亏了苏慈姑娘那碗药膳,又守了您大半宿。”
温砚礼听罢,眸光微动,才敛下眼眸,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苏慈醒来时浑身酸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外间的硬木圆桌上,脖颈和肩膀僵硬得厉害,稍稍一动便是一阵酸麻。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她顿时坐直身子,下意识地朝软榻方向望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心下惴惴不知昨夜后来如何了,便见赵管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比往日更和煦三分的笑意。
“苏慈姑娘醒了?”赵管家声音透着客气,“大人一早便出门了,特意吩咐下来,说姑娘昨夜辛苦了,今日好生歇着便是,小厨房的活计暂不用管了。”
苏慈闻言,连忙站起身,因起得急,眼前微微发黑,身子晃了一下才站稳。
待站稳,急切问道:“赵管家,大人他、他的胃疾可好些了?昨夜…”
赵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好了好了,今早瞧着气色便好多了,大人还用了小半碗清粥呢,真是多亏了姑娘你昨夜那碗药膳粥,不然我们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姑娘可是立了大功了。”
听到这番话,苏慈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了实处,浅浅吁出一口气,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安心笑意:“大人无事便好,奴婢也没做什么,只是尽了本分。”
“姑娘谦虚了。”赵管家笑着,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歇息,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