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秀想要伸手接过药碗,然而帝王早就在他之前举起药碗,用玉勺舀起一口,示意少年低头。
赢秀微微一愣,谢舟喂他喝药,这是习以为常的事,天子喂他喝药,这又算什么?
他还未想清楚这个问题,便已经下意识张口,就着玉勺,唇瓣衔着那勺苦药,刚含进口中,便忍不住皱眉,又不得不慢慢地往里咽。
药汁淌进喉道里,苦味瞬间弥漫开来,又苦又辛。
赢秀有些反胃,头顶骤然传来一道居高临下的冰冷声线:
“咽下去。”
别无他法,赢秀只好咽下了下去,苦得眉头紧锁,明亮的眼眸也有些黯淡。
他刚咽下一口,盛着药汁的玉勺又递到跟前,赢秀看看玉勺,又抬眸看了看帝王,低下头,饮了下去。
饮下整碗药后,赢秀已经不想再搭理谢舟,左右都是死,他死前要过得潇潇洒洒的。
“我想出去,”赢秀凶巴巴地说。他已经豁出去了,决定挑衅帝王,好让他给他一个痛快。
“出去?”帝王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出乎意料的,他说:“可以。”
赢秀又是一愣,连忙爬起身,“你说什么?”
当真让他出去?
“哗啦——”
金链晃动,一只冷白明晰的大手攥起链子,硬生生拽动赢秀的脚踝。
“挑断这个,”帝王轻按赢秀脚踝上的肌腱,“你就可以出去了。”
赢秀默了默,出去?这怕不是要爬着出去。
他连忙摇头,不明白为何帝王如此热衷挑断刺客的筋骨。
帝王收回手,“那就好好待在这里。”话罢,他似乎要转身离去。
赢秀灵机一动,不知怎么脱口而出:“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他着实怕黑。
帝王回过身,立在逆光处,静静端详着被囚在龙床上的少年。
下一瞬,烛火随着帝王的离去一盏盏熄灭,槅门合拢之际,终于传来帝王轻飘飘的声音:“明日。”
赢秀怔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谢舟说,他明日会过来。
……明日。
赢秀后知后觉地想,这是他在宫里的第几日了?
他数了数,数不清究竟是第三日还是第四日,似乎已经被关了好几日了。
虽然在此处什么也不必做,不用奉命刺杀,不用亲自浣洗衣裳,不用和任何人来往,甚至不用走路——金链的长度根本不够他走路。
但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神智也变得有些恍惚。
大约是无事可做,这段时间的回忆不断地在眼前回溯,猩红刺目铺了一地的鲜血,四肢软绵绵的刺客,华光幢幢的琉璃灯……
片片猩红和破碎灯影浮现在脑海中,像一柄被擦拭得噌亮的刀锋,无比清晰。
整座大殿都浸在浓郁的漆黑中,黑暗中仿佛潜伏着鬼影。
赢秀不由自主地急促喘息着,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他踉踉跄跄爬起身,努力去拉扯垂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