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彻有多在意这个妹妹,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的及笄礼,他办得比公主册封还隆重,她平日稍有不适,他能撇下满朝文武疾驰回府。
如今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出嫁之日,他竟会缺席?
“这、这是为何?”姜朔难以置信地问。
赵福忠垂下眼皮,避开了令颐瞬间苍白的面容和惊痛的目光,重复着那套早已备好的说辞。
“如今朝局不稳,风波未定,血流得已经够多了。大人此时,实在不宜在如此公开的场合露面,恐生事端,也怕冲撞了二姑娘的喜气。”
话已带到,礼已送到,赵福忠不再多留,恭敬地行礼告退。
令颐呆立在厅堂中央,望着那几箱冰冷而陌生的“添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哥哥不仅不来,连他送来的东西,都变得如此陌生。
姜朔看出女儿的怔忡与失望,心中暗叹,放柔声音招手道:“令令,来。”
令颐抬起眼,委屈巴巴地走到父亲跟前,用指尖擦了擦悄然湿润的眼角。
姜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安慰:“你浔之兄长或许是近来朝务实在太繁忙了,脱不开身。但他心里一定是惦念着你的。你瞧,这不是还特地遣人送来这么多添妆之礼?”
“你如今是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出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要学着坚强些,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难过,知不知道?”
令颐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喉间的哽咽,低低应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姜朔见她这般懂事,心中微软。
“令令乖,放心,爹和娘一定会为你打点好一切,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绝不叫我儿受半分委屈。”
令颐没有再说话,朝前一步,轻轻投入父亲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将泛红的眼眶藏进父亲的衣襟里。
……
回到颜府,赵福忠未敢歇息,即刻向颜彻回话。
阴冷潮湿的牢狱之中,颜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姿态闲适。
他对面,镣铐加身的禹王瘫坐在草堆上,衣衫褴褛,却仍强撑着几分皇室贵胄的倨傲。
颜彻又恢复了从前那种令人胆寒的状态。
面容平静无波,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压迫感。
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丝帕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禹王并未如寻常囚犯般愤怒嘶吼,只是发出一阵低哑的冷笑,带着彻骨的嘲讽。
“呵……这么多年了,颜浔之,你终究还是对本王动手了。”
颜彻缓缓抬眸,声音温和:“是啊,一晃眼,你我都到了这个岁数了,时光真是残忍。”
他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却照不进丝毫温度:“殿下可还记得,当年你才学平平,于你父亲面前不得青眼。而我,不过略得了几句神童的虚名,便引得你妒火中烧,寝食难安。”
他的语气平稳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就为这点可笑的嫉妒,你便构陷我父亲和长姐,将他们送入黄泉。”
“王爷,您说,这笔债,我该不该讨?又该如何讨?”
禹王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
颜彻轻轻向后靠去,姿态优雅,仿佛一位耐心的先生在看愚钝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