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荣正处于怒火攻心的顶点,骤然被打断,胸中郁气翻腾不休。
他脸色依旧铁青,冷冷开口:“颜大人日理万机,今日怎会纡尊降贵,驾临我宋家这小小府邸?”
颜彻并未在意宋世荣话中的刺,慢条斯理道:“本官今日来,是向宋大人要一个人。”
“哦?不知我府上何人值得首辅大人亲自前来?”
颜彻道:“春闱在即,正是朝廷用人之时。令郎宋嘉策,在同文馆表现卓异,才思敏捷,于儒学之道颇有见地。”
“本官主持的科举改制,正需要此等博学多才又通晓新学的人才襄助。不知宋公可否割爱,让羡文随我历练?”
厅内宋家人更是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震动。
低低的议论声再也压抑不住。
“颜首辅……亲自开口要人?”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跟着首辅大人,这前程怕是再也不用发愁了!”
宋嘉策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眼中的松动。
他毫不犹豫一步上前,对着主位上的父亲重重跪下!
“父亲,儿子不肖,过去顽劣不堪,不思进取,厌恶科举,实乃大不孝。辜负了您的期望,也愧对宋家列祖列宗。”
“但今日,儿子在此立誓,为了颂然,为了能与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儿子愿意改,愿意从头来过!”
“儿子愿追随颜大人,发奋苦读,悬梁刺股,必以真才实学证明自己,不坠先生教导之恩,更不负宋家门楣荣光,恳请父亲,成全儿子这一次!”
此时的宋嘉策,与往日那个放浪不羁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所有的目光,或复杂、或审视、或期待、或犹疑,聚焦在宋世荣的脸上。
宋老爷的目光紧紧锁住跪在地上的儿子。
“好一个从头来过!离春闱不过短短三月,宋嘉策,你拿什么保证?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临时抱佛脚,就一定能金榜题名?若是不中,你又当如何?岂不是让宋家和你自己沦为更大的笑柄?”
宋嘉策猛地抬起头,直视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沉重压力。
他眼中没有丝毫闪躲,字字如铁:“父亲,儿子不敢妄言必中,但儿子敢以性命起誓,从此刻起,这三月,儿子眼中再无昼夜之分,书本为榻,笔墨为食!先生之教,字字刻骨!先祖之训,句句铭心!”
“此志,天地共鉴,若侥幸得中,求父亲成全儿子与颂然,若不能竭尽全力,以命相搏,儿子甘愿受家法严惩,自请出族,绝不辱没宋家门楣!”
他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宋世荣闭了闭眼。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睁开眼,脸上只剩下深沉的疲惫。
他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罢了。”
“太好啦!!”
令颐第一个欢呼出声,像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地上的宋嘉策和祝颂然。
“师姐!师兄!快起来呀!”
她扶起两人,转头看向颜彻,杏眼里盛满了崇拜和感激:“哥哥!太好了!哥哥最厉害了!”
颜彻迎着她灿烂的笑靥,眼底的寒冰瞬间融化,化作一片宠溺的柔光。
坐在主位上的宋世荣,看着眼前这皆大欢喜的一幕,又看着面含微笑的颜彻,目光越发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