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酒呢?我那么大一坛醒春酿呢?”墨无言心肝俱摧,“少主,太子派你出去办事,一去就是半月有余。我替你苦守楚三姑娘这么久,不说鞠躬尽瘁,那也是降妖除魔、殚精竭虑,你瞧我,年纪轻轻眼角都有皱纹了!”
货舱四壁皆是实木,壁灯幽幽燃烧,发出微弱的光。墨无痕靠在木柱上,按着墨无言挤眉弄眼的人造眼角纹毫不留情往前一推,下巴向右一抬,“打开看看。”
一只不大不小的四方皮箱停在墙下。
墨无言顿时心花怒放,“我就说少主不会忘了我嘛!哎呀,好久没喝,也不知道丈八这丫头的手艺有没有呕——”
须臾间,箱盖开了又合。墨无言一手按箱盖,一手撑地面,两眼圆睁,两腮鼓起,要是递过一只桶去,他能当场吐出来。
“丈八送你的。”墨无痕笑着拍拍他的肩,“找机会处理了。要是能借刀杀人,同时又送给离王一份厚礼,这样最好。”
“是……”墨无言苦着脸应了,“少主,这‘人’是……”
“对书容下手之前,他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下场。”
月光在底舱舱门与甲板的交界地带割裂出阴阳两面,墨无痕自黑暗走到光下,犹如判官走向了人间。
“你方才说,降妖除魔?”
“可不。”墨无言道,“要不是我,那位楚三姑娘坟头草都有两丈高了。少主你走的第二日,楚家那位大小姐就派了心腹婢女芳草在晚膳里下毒。你能猜到是什么毒吗?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我都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人蠢成这样,派自己的婢女明目张胆去下砒霜!啧啧啧……”
“哪儿来的砒霜?”墨无痕问。砒霜这等毒物,除非早有预谋,否则绝无可能出现在守备森严的御船上。但若是早有预谋,又为何要等他走后再下手……
“少主可要彻查?”
“查。”墨无痕稍一想,“你先去沈红绡那里看看。”
墨无言应下,“楚兰月那里,少主可要给她点教……诶?那不是楚三姑娘吗?她……她什么时候跟青霜那么要好了?”
远处,甲板木栏之下团着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一盏四角宫灯点在两人中央,青霜不时抹一把眼角,楚宜笑适时地帮她把遮了眼的碎发拂去耳后。
“你再盯盯,看她又要作什么妖。”墨无痕目光一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至于楚兰月……也是时候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阴冷江风呼啸而过,晨光挣扎出地平线开始吞噬漫漫黑夜。
谁也不曾知晓,死神曾于无声无息间,与他们擦肩而过。
“卖包子嘞——热腾腾的包子——两文钱一只,五文钱三只,不好吃不要钱哎你这个小贼,偷上隐了是吧,老子昨儿是没逮着你,今儿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楚宜笑放下车帘,对着墨无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神医也是要睡觉的啊……墨少主,你就不怕我被起床气气得毒发身亡了吗?”
“你再多睡会儿,早市就该散了。”墨无痕笑了笑,自车窗接过随从递来的包子,随口吩咐了句,叫他们替那小贼平了账。
楚宜笑咬口包子,软乎乎的,露出绿油油的馅。
“包子都是素的,我的命好苦……哎,等等!”愁云惨淡的眼睛突然神采飞扬,“刚才你说‘早市就散了’?你是来带我逛早市的?”
目光扫过少女鼓囊囊的可爱脸颊,目瞪口呆的神情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喜悦。墨无痕假装没看出来,逗道:“不过某人好像并不领情,正好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回去唔……”
楚宜笑一掌捂住了他的嘴。
早市沿江而设,不少赤膊伙计在码头搬搬扛扛,另有些小商小贩挑着扁担行走吆喝,本就狭窄难行的小道今日又因太子的到来拥挤翻倍——大家伙儿都起了个大早来一睹天颜。
“怎么到哪儿都堵车,见了鬼了……”
楚宜笑等得不耐,啃完最后一口包子跳下车。目光所及之处,数辆华美车驾停在江岸边,正有大腹便便的当地官员点头哈腰引萧遇、楚耀等人上岸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