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殊在家陪父母坐了一会儿,下午,许敬阳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一路上,父女俩没怎么说话。许敬阳一向沉默少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多由妻子邹君萍张罗做主。
车厢里放着广播,音量调得不高,在播报本地的社会新闻。
许天殊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行道树,有些唏嘘。她记不清上一次单独和爸爸相处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十年前,学校组织春游拉练,他骑电瓶车送她去集合点。
车子开进高铁站旁边的露天停车场,许敬阳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拉杆箱取出来的时候,忽然问:“带伞了吗,北京今天有雨。”
许天殊摇头:“我坐地铁回去,应该淋不着”。
许敬阳没说话,探进后备箱找了找,拿出一把折叠伞,也没递给她,拉着行李箱一起往进站口的方向去了。
许天殊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口一沉。
有时候,她宁愿父母对她坏一点。吵她、责怪她,哪怕是索取,也好过沉默的付出。她不是不懂得感激,只是这份爱有些沉重,重得让她怀疑自己配吗?一个因为不带把而被亲生父母送养的女孩,值得被全力托举和疼爱吗?
她每这样想一次,心中负累就加重一斤,以至于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债,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含着愧疚。
除了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无以为报。
晚上九点,动车放慢速度驶入市郊,倒映着城市夜景的车窗上挂着细长的雨丝。许天殊看到会务群里有同事在拼车回海淀。
她查了末班地铁的时间,担心赶不上换乘线,于是也在群里发了条:“南站到清河,有同学要一起打车吗”。
没多久,技术部的刘宇闻@她:我们车上有个多余的位置,要过来吗?
许天殊回了个“可以”,刘宇闻立刻私戳她车牌号。
“你们已经在车上了?我还没到站。”
许天殊想说要不你们先走,刘宇闻解释道:“我们也没到,提前约的车”。
“okk,等会见”。
许天殊托着行李箱到停车场,找到那辆七座的商务车。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放了上去,她坐进后排靠里面的位置。
安静降噪的车厢环境,让赶路疲惫的她困意重重,给刘宇闻发了消息说自己到了之后,许天殊拿出耳机,放上音乐准备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浅,一有急刹或转弯,眉心下意识地会皱起,但始终没醒。一路上,城市的路灯隔着车窗晃到眼前,像做了一场时明时暗的梦。
再次睁眼时,她看着黑沉沉的车厢摘下耳机,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旁边坐了位技术部的女同事,对方安静刷着手机,见她醒了,笑着打了招呼。许天殊问到哪了,她切出路线图:“你是到橡湾吗,还有十来分钟。”
许天殊点头道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报地址,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到了小区门口,雨还在下,有位男同事先下来了,冒雨帮她取下行李箱。许天殊下车撑开伞,跟上去,才发现这人是岑奕岩。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接过拉杆,后退了一步:“谢谢”。
“客气”。
岑奕岩转身和司机打了招呼,红色的尾灯闪了闪,车子开走了,他没回头,也走进了雨里。
许天殊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追上他:“那天你打电话,是有事吗?”
岑奕岩站住,皱着眉看她:“哪天?”
见他完全记不起来,许天殊后悔问出口,放低了声音:“周六”。
岑奕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问:“你豆瓣发的动态是什么意思?”
许天殊愣住,他果然看到了,追问:“你是看了豆瓣才给我打电话?”
见她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回答。岑奕岩有些不耐烦了,挑明:“说不后悔分手的是你,急着划清界限的也是你,搞意味不明小动作的还是你,耍我很有意思?还是说你太闲了,有这功夫,不如报个课学做ppt。”
习惯了他这几日的平静面孔,许天殊被突然表露的真实情绪镇住,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