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不择路地回了自己的寝殿,见母妃静坐于此,翻越他的诗稿。
纪年本该有些得意的,此刻却提不起兴致,只是问道:“母妃,孩儿作的如何?”
贾妃转过头来,纪年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只有担忧。
他不解道:“母妃。。。。。。这是作何?”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你的锋芒太盛了。”贾妃叹息,“三皇子与太子之间,你要尽早做出选择。”
“凭什么?母妃,父皇喜爱我作诗,我的才学不输谁人,况且母妃所出的楚定贾氏富甲一方,虽然是商贾起家,可也不比那些所谓大族门阀差。”纪年眯起眼睛,“母妃应当信任我的。”
“文人是你这般的傲骨,弄权者却不然。”贾妃伸手抚上儿子的发顶,柔声道,“你有你的骄傲,无可厚非。”
贾妃的下半句话没说出口:只可惜他是皇子。只可惜他有不止一个野心勃勃且心狠手辣的兄弟。帝王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对于残□□荡的天子来说,他只是一个非嫡非长的儿子,而不是惊艳绝世的美人。
纪年很少与母亲争执,听话和孝敬才是他的本色,这次的不欢是头一回。沈莺和纪然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比如纪辰,明明已谨慎至极却依旧被欺辱。
既然无论芒尖锋不锋利都会被摧折,那么他自要做其中最扎眼的。至少在磨灭之前,他曾如辉日般发过光。
沈莺始终没打算放过纪辰,哪怕他与销声匿迹几乎并无差别。她在宫中势力刚稳便按耐不住了。
纪年得知时刚从崇明殿回寝殿,来找他的是并不熟络的长公主纪璇。纪璇与纪城性格相似,她甚至比她的哥哥更坚毅果敢。
她说纪辰的母妃得了重病,但消息一直被沈莺按着,无人知晓。纪辰和他的下人都被锁起来,没有太医也没有吃食。沈莺似乎势在必得,要将那女人耗死,把纪辰逼疯。纪辰想要强行闯出来,此时正在与领命封宫的侍卫打斗。
纪年让纪璇先回宫,以免沈莺再生什么说辞,自己则去了静宁殿。
静宁殿,这里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冷宫,纪辰被关在这处。现在是严冬,静宁殿没有火炭和棉衣。
他跑在长华宫的小巷里,弯弯绕绕。天家宫宇的繁华与喧嚣被抛在脑后,越是深宫越是死般的万籁俱寂。
纪年只大概知道静宁殿的方位,却从未到过那里。他很快迷路了。身前身后都是一样的青石板路,环视左右只有赤色斑驳的宫墙。
纪年突然有些恐惧,那可是静宁殿,吃人不眨眼的禁宫深处。他要面对的是沈莺的侍卫,无异于直面整个沈氏。纪辰可能受伤了,这样也好,皇子有恙是传太医的理由。可若纪辰已被制服了呢?那他再去又有何用?以四皇子的身份命令众人退下吗?
纪年转过身去,天命有数,他做不到什么的。
此时远处又跑来一人,是纪城。纪城气喘吁吁,外袍都跑丢了。
“三哥。”纪年快步过去扶住他。
纪城挥挥手,道:“璇儿去找父皇了,可以请到我母妃的宫里,她此时来不及管这边。。。。。。我们走吧。”
纪年下意识应声。
纪城拉着他的手腕接着往深处跑去,距静宁殿还有一段路时便听见了嘈杂的声音。纪年心里一颤,继续快步向前。
他从未见过纪辰这幅样子——表情微显狰狞,甚至咬牙切齿。明显已体力不支却还硬撑着,面上有些苍白,胳膊被伤了一剑,流出来的血染污了衣服。
他身旁是那日见过的营草和梧桐,身上亦是伤,拿剑护着纪辰。挡着他们的侍卫有负伤退下的,可人数实在太多,围得层层叠叠。
纪年与纪城都愣住了。沈莺似乎不只是要拦住纪辰了,而是要杀死纪辰。
“贱、人。”纪辰没看到他们,只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