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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水灌的是小桥人家,北境的水生了入梦的冰河铁马。
纪年再不可能去江南了,他将踏上另一条路,自此向北不回头。这条路上有他们两个人和浩浩汤汤的银河,也有最终的真相和死亡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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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想不明白纪辰是如何说服纪汝的,可能那日之后纪汝已经把他归为了纪辰一类,可死可活可有可无。再加太子和沈莺急切息事宁人的推助,纪汝同意了。
贾妃见是他自己的意思,不再阻拦。
受封时纪汝没有看他一眼,似乎是厌恶至极。纪年偷偷看着跪在身旁的纪辰,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刻下多少痕迹,但纪年能从他的眉眼里读出时光。
结束后他们走出崇明殿,遇见了安虞将军贺柏。贺柏是被纪汝传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是贺柏的嫡子,名为言。贺柏解释说皇上有意为六皇子提前找伴读,便让他带着儿子来觐见。
纪年看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纪辰深深地看了这个孩子一眼,没说什么。
等贺柏走后纪辰突兀地问:“六皇子当下如何?”
“他很得宠。”纪年答道,“比我最得宠时还要得宠。”
纪辰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纪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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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宁五年,定宁帝第四子纪年封昶王,同定远王纪辰一并镇守云江的碎河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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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登上马车之前,贾妃送了他最后一程。他发觉母亲早已生了白发,眼尾也爬了皱纹。贾妃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又淡淡地笑。
“我的孩子,如果你认为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确的,那么就坚定地走下去吧。娘亲的命早已看得见尽头,但你不一样,小年,你的人生还长。。。。。。不要难为自己,永远要记得,娘亲只希望你幸福。”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母亲的话语。因为怀恨在心的沈莺,根本没让她活到她的孩子第一次回京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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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出生的那片土地。
郕师不大,定远王府也不大,几乎随便一逛就能从东头的墙踱到西头的墙,可纪年却丝毫没有寂寞的感觉。
他最喜欢的一处是他幼时没来得及见的云江。他能站在江水的这一边遥望对岸的无垠草原,思虑万千才情大发,回头一看,身后还有静静等着他回家的纪辰。
回家。这个词对他而言确实陌生了些,他更习惯的是“回自己的寝殿”。按理说长华宫就是他的家,曾经平亲王府是他的家,可这两处人实在太多,庞杂的一切荒草般填满了宫室,他不愿称其为家。
但定远王府不一样,定远王府只是扩大了些许的纪辰的院子,是他当年爬上爬下进出的那个院子。那里面有他最喜欢的栀子花和甜点,和他哥哥。
他总是喜欢看纪辰处理公务,他很喜欢在他哥哥伏案时胡闹,和在平亲王府时一样。
美中不足的是,纪辰经常不在郕师而是云平。云平是北坞州最大的城镇,自然比郕师重要,纪辰想要郕师繁荣必然离不了云平的帮助。其中对他支持最盛的是宋氏,也就是纪清之母宋美人的母家,管理云江漕运和北坞边境的盐业供应。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再没什么值得记述的了。人安逸下来,日子就过得格外快。北坞比池水还要安静,而在雁城,贾妃被沈莺害死了,用的是和杀死纪辰母妃相似的法子。
定宁六年初,纪年回京悼念,纪辰陪他一并回去。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他哥哥怀里哭了,他好像总是这样,幸福说不上,却也不敢说是苦难,因为纪辰像是苦难本身,任何人的苦痛放在他身侧都会自惭形秽。
总之,雁停州的土地永远没有值得他们留恋的东西了。
后来的日子里,纪然又借纪尚的势力把沈莺压下去,沈莺愤懑成疾。纪然甚至把纪城排挤出来,封到云平作燕王。所以纪辰前往云平的日子更多了。
无可厚非。纪年告诉自己。他不在郕师无可厚非。
可异样的感觉日益强烈,尤其是纪辰不在的日子里。这是一种他熟悉的酸意,较他儿时的感觉只增不减。纪辰说过萱草和梧桐都出嫁了,不在北坞,整个王府他一个熟络的人也没有,纪年想因此他的感觉是孤独。
是孤独吗?
孤独于他而言好像是个很久远的话题,他长大了,不能再谈这些略显幼稚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