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数道:“我之前送过他耳饰,他当项链戴着呢。他没耳洞不戴耳环,不東冠不用簪子,他和他姐姐成对的那只镯子碎了,现在缺戒指和手镯……腰上还少点配饰,之前宫里好像赏过我进贡的玉石,我马上叫人雕了作玉佩。你说还缺什么?”
“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我想他不会把自己弄得金碧辉煌的。”
“没关系,压箱底也行……他喜欢马,我去找小皇帝给他讨一匹西域的宝马,再配一副好马鞍,用金子做,镶珍珠,要多华美就多华美。怎么样?”
桃夭狐疑:“你这几年攒的了这么多钱?不可能吧,亲王的俸禄不至干这么多,更何况先帝恨不得不给你钱。拈花楼也没奢侈到这个地步。你从哪来的钱?”
“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人说我天天往花街柳巷跑,其实来的是自己的地盘不用花钱。所以攒下了些。还有,刚当上亲王时送礼的人很多,我卖点礼品不就得了。”纪清轻松地说,“撂着也是撂着。”
“王府里的东西流到民间,你也不怕落人口舌。”
“本王就是管不住下人,没办法。”纪清不以为意,“不然拈花楼现在关门,我卷钱就跑。”
“说到拈花楼,我把这个季度的账目拿给你看。”桃夭离开去取。
纪清其实并不想看,桃夭是木槿亲自教出来的,有她在他不用担心拈花楼。现在王子皇孙们死得不剩下几个,豪门大族也休养生息,拈花楼接不到什么大单子,没什么值得上心的地方。
桃夭很快回来,把账册摁在他眼前。纪清随意扫了两眼,一切正常。
“我走了,想着我交代的事。”
桃夭应声。
纪清离开拈花楼,前往了西六街其他商铺,大手大脚花了一大笔钱。
他的衣角刚离开店门,身后的传言就起来了——朔宁王要纳妃。
东六坊立马开始下注的,赌他求娶的是哪家姑娘。
纪清想赌博真是不可取,他娶的根本不是姑娘,这群人会输到里衣都不剩。
鱼函听说这事专门来问他了,那个负心汉少爷的故事到底要怎么结尾。
纪清说让他们三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反正男宠和王爷其实是一个人。
鱼菡眼神震颤,回去写脚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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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师的雨已经停了。这场雨似乎冲去了夏日的炎热,只余凄凉。
贺言站在新立的坟莹前。
他找到小园时贺行的身子已经凉透了,衣服也湿透,紧贴在身体上,血水和雨水乱流。他在云江边才大哭一场,一时眼泪干涸,悲哀卡在身体里放不出来,情绪堵塞着五官十分难受。
诚然,他与贺行的关系不似与贺镜那般亲密。不是一母所出,贺行又文质彬彬,不仅认真听课还不爱看话本,话题着实少了些。
但夏淑棋死后,贺行确实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帮他。贺行要是不来北坞,他再过十年也杀不死纪辰。贺行本可以在雁城风光无限,在长华宫实现鸿鹄之志。
他本不必默默无闻地死去。
那个伟岸的白衣身影始终端坐在他的回忆里,努力挡住看话本的他。在贺柏面前一口一个“小言”地维护他,帮给他送饭送水的贺镜掩护。贺行也曾红着脸去给他和贺镜买过话本,说着“还是看些有用的书吧”把话本放到他们眼前。
长兄。贺行担的起这个称呼。他是他不可或缺的亲人。贺行是那种以沉默表达关怀的人。贺言想他的爱却是不沉默的,他这辈子的失态与出格全是在沈煜面前。他们一定很相爱很相爱。
贺言把沈煜的坟从定远王府里迁出来,找了一处风水秀丽的好地方,又把贺行埋进去。那两块玉佩和他们一并进到地里。
生相悖而死同穴。
天妒英才,沈家大小姐和贺家长公子都算得上短命。雁停学宫里有太多比不上他们天资的人,现在反而活得很好。定宁年间雁停学宫的传奇故事就这样草草收尾,以一种难以告人的方式。
贺言听见身后火焰烧灼房屋的声音。火是他让放的,烧的是定远王府。
那里生者与死者的旧事告一段落,但他会让纪辰臭名远扬饱受千古骂名。
他忽而有些后悔,应该让纪辰亲耳听见他烧了这里,再把他扔到江里去的。
贺言伫立良久才离开。
现在他要写一封信给纪洵川,于是回军营去了。
他写到纪辰的死,当然没有很详细,他不想让纪洵川想象他那副蛇蝎的样子。还有云江的景色和军队里的趣事。再往下他不知道要写什么,他坐在桌前哭出来。他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们是一样的人了。
他当下急迫地想见纪洵川,像饿了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一样,他崩溃时需要纪洵川。
想回家。